2022年的夏天异常炎热,风一吹就卷起一股燥意。
桑昚拖着一瘸一拐的腿朝送行的教练挥了挥手:“别送了,您快回去吧,我自己真能回国。”
那个向来最为严肃的女人在桑昚转身的那一刻也湿了眼眶,抬手朝她喊道:“桑昚,我们等你归队。”
桑昚脚步一停,回头笑了笑,那笑容虽是灿烂却仍笼着一抹悲色。
就她的伤势来说别说能不能再回到赛场,能够侥幸养好不耽误以后的行走便是万幸……
她知道教练这话只是在安慰她,却还是点了点头。
从休斯顿回到罘州市最快需要24个小时,桑昚在不停的登机、转机间仿佛一下子就度过了无休止的24年。当她抵达故土望着桑亦和隋志深红肿的眼睛时,她还是展露出她一贯明媚的笑容。
似乎那抹笑意已经半永久纹在她的嘴角,成了某种专属印记陪她度过漫长的修养期。
熟知情况后,来探望的亲朋好友见此总会夸她一句坚强,以至于她也认为她就是坚不可摧的,可直到她听到裴青的情况时,那些只有在梦魇中才敢表露出的绝望与无奈第一次冲破了表面伪装。
于是,从离队到回乡再到至今都没有掉过一滴眼泪的她,在看见裴青那一刻还是酸了眼眶。
她想,她仅是因为心疼裴青,但当他紧抱着她遍遍低喃着来迟时,她一切积压的委屈与悲伤全都一块爆发了出来。
就在此刻,她抱紧裴青,像是终于找到一个合理的发泄口,伏在他肩头泣不成声。
“你为什么要来得这么晚啊,你知不知道我回来之后有多难过啊,裴青,我以后再也没法回到赛场了,再也回不去了……”
软绵的声音拖着哭腔,是她难得对他展露的酒后撒娇。
可他还是不愿见到这样的桑昚。
他伸出手轻拍着她的后背,低哄道:“对不起,是我不好,要是我再仔细一些或许就能察觉出来你已经回了国,对不起,如果我再敏锐一点就不会让你受这么多委屈……”
明明他没错,却还是再说着抱歉。
而他每多说一遍对不起,她都像那个倔强的小孩终于找到了撑腰的人,所有的痛苦都放大了无数倍。直至她能够清晰感知到身后也传来微微湿润时,才停止了抽泣。
她抬起头,眼前的裴青也跟着变得双目猩红。
她伸出手,那滴滚烫的泪珠就落在她的手背上,很快又顺着她的手臂狠狠砸在地面。
她似乎能够听到了那滴眼泪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滴答声,又似乎那声音不止是泪水发出的响声,而是从远方空谷传来的一滴晨露。
但在此之前,她从未见过裴青的眼泪。
桑昚显然也慌了神,颤巍的指尖在挪开面颊的那一瞬却被他的大掌牢牢抓住。
他握着她,她看着他……
小院外只亮着一盏昏黄的路灯,那是她回乡之前杨姥姥特意为她准备的,直至半月前因线路的老化这盏灯就没再亮起过,可现在她却能借着它的光亮看清他眼中的悲戚。
不知过了多久,微风悄悄涤荡到二人身前,吹起了他的衣角,吹乱了她的长发,吹散了他眼底的泪光,也吹醒了她的几分意识。
她抽回手,指了指头顶的灯泡:“怎么突然好了?难不成又有田螺公子来相助啊,嘿嘿……”
裴青收回手,笑望着她:“可能你平常好事做多了吧,才能感化了灯神。”
桑昚被他这一逗,瞬间就笑出声来:“我是醉了,又不是傻了。”她见裴青一副不信的模样,又补充道:“嘿,你要是不信的话,可以出几道题考考我,真的,你放马大胆问。”
她说完屏息凝神站直身子,真像是要认真面对他的拷问,可没坚持多久,她的肩膀就不受控制地缓缓向一侧倾斜。
裴青眼疾手快扶住她,看着她再次变得迷离的双眼就知道她的酒劲又冲了上来,他无奈摇了摇头,却还是用近乎于宠溺的语气问道:“你真的喜欢孙煜吗?”
桑昚几乎是不假思索就摇了摇头。
裴青又问道:“那你喜欢谁?”
也不知道她是真的心中没有答案还是酒精彻底控制了她的意识,她并没有回答,只抱着他的胳膊咯咯笑起来。
但裴青似乎对于这个反应还比较满意,他将人扶到面前,随后又微微低下头笑道:“那以后你就尝试着喜欢我吧。”
微颤的长睫瞬间停止了抖动,她就一瞬不瞬望着他,大概在她的眼睛睁得又要再涌出一丝泪意时,她飞快一把推开他朝院内跑去。
“小祖宗啊,怎么突然喝这么多酒啊,胃不要了啊,老婆子,别冲动别冲动!”
桑昚一见怒气冲冲杨姥姥闻声冲了出来,什么酒不酒劲的就全都散了,她飞速躲在桑姥爷身后高喊道:“姥爷救我!”
“找你姥爷没用,跟你说了多少遍,你这腿不能喝酒不能喝酒,我看你是不想要你的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