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9章
沧州,深秋。
霜降的老家禹州闹灾,家里人将她用来换粮食,把她以八两米的价格卖给员外做禁脔。
霜降跑了,但她没有目的地,也不能回家。
从她被卖的那刻起,她就没有家了。
她听家里人说过,要去沧州投奔什么远亲。
四处逃难的人不在少数,她跟着人群,如同行尸走肉般赶路,饿了挖路上的野草吃,渴了找条河流捧起水就能喝。
她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才到了沧州。
但抵达沧州时,她才发现,她根本不知道那户远亲到底是谁,当时跟随人群来这,似乎也只是觉得这样心中能有个寄托,能够支撑她活下去的信念。
好在沧州虽然算不得多富裕,县令却是个好人,至少没有驱赶流民出城,还会时不时的布粥。
虽然那粥很稀,稀到比水稠不了多少,里面还掺了少许沙砾,但饿到极致的人,是不会在意这些的。
她只会感谢有这一口粮食,能让她活下来。
洪涝只在开春不久,她却在沧州活到了深秋,她成了一个合格的小乞丐,与犬谋食,为了吃顿饱饭挨打都是常事。
直到有一天,她遇到了一位贵人。
她在沧州许久,见过形形色色的小姐夫人,她们看到自己,或是露出厌恶,挥挥鼻子道声晦气,然后趾高气扬的离去。
又或是用怜悯的眼神看着她,叫身边的贴身丫鬟送几个铜板或馒头。
没有一个人像眼前这个贵人一样,看着她时,眼中没有什么情绪,像一汪风平浪静的湖水,蕴含着能载舟覆舟的决心。
只一眼,她就知晓,这女子是个狠人。
一般而言,只要人心狠,做成事就很容易。
贵人给她的感觉便是如此,她只考虑是否对她而言有用,不是怜悯,也不会嫌弃,只有利益。
所以在贵人询问要不要跟她走,去她店铺帮忙时,霜降毫不犹豫的答应下来。
她跟在贵人身边,才得以细细打量贵人。
贵人穿得很朴素,朴素的和街头巷尾的女子并无什么区别,但仪态很好,举手投足间都透出贵气,不似凡尘物。
她身边还有位男子,面容俊朗,身形高大,一身锦衣华服。
霜降跟着其他乞丐知晓的,初来时,她分不清衣裳料子好坏,见谁都上前乞讨,后来才得知,原来可以通过穿着分辨谁是有钱人,不差钱的,尤其是女子,往往看到她们年纪小,会联想到家中女儿,从而施舍几个文钱。
这男子的衣裳料子,是她见过最好的,像轻纱一样,还会泛着月光般柔和的光辉,像是将月光裁剪成了衣裳披在身上。
一路上,男子的眼神都落在女子身上,满含笑意的、克制的、贪恋的,杂糅在一起。
她是会看人脸色的,顿时明白这男子对贵人有意,却又不免担心,这是富家公子追求平民女子的戏码。
因为在她所见这类戏码中,大多都是以女子的悲剧收场落幕的,她不希望如此。
所以,她最开始,是不看好这人的,她得告诉贵人眼前这人对她的心思,让贵人明白诗经中说的“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
这是她在禹州私塾最常听夫子教导的一句话,她忙完了家里的活,最喜欢做的事,就是趴在私塾的窗户上,看夫子带着他们摇头晃脑的念书。
她有个弟弟,只比她小三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