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攒下的追星小金库也被家人翻出来一锅端了。那是她攒了两年半才攒下的珍贵回忆,杂志、卡片、海报、玩偶,全部以一种不可逆转、不可复原的方式消失在剪刀之下。随之而来的是“思春”、“花痴”、“自甘下贱”一类的羞辱,和更严格的管控。直到无法承受这份压力的杨雨婷,在网上浏览到了一则有关od的消息。发布者语焉不详,遮遮掩掩又故作神秘,下面跟跟帖者也都说着叫人看不懂的暗号。可有一样东西,杨雨婷看懂了。盐酸舍曲林。她盯着这个似曾相识的药品名称思索很久,终于回想起曾经在教师办公室里发生的一幕。名字奇怪的药品,以及欲盖弥彰的贺老师。被压缩的空气,被遮住的阳光,和一点点来源不明的污浊流水,种子的表皮终于破开。只可惜曲舍林是处方药,杨雨婷搜索了几家网站都买不到。不过这不是什么难题,在这一次误入未知领域后,她很快被大数据推送到了新的暗流之下。右美沙芬是圈子里最常见的,这些不受管控的止咳药唾手可得。涉足越深,其中的弯弯绕绕便越多,杨雨婷发现盐酸曲舍林、普瑞巴林一类的处方药也并不是没有购入渠道。药店能买到的就在药店买,药店买不到的,她就将一封又一封寥寥数字的求救信,以私聊的形式发送给网上的各路“妈咪”。唯一麻烦的事情,就是这事儿不好在家做,毕竟家里的房门没有锁。特殊时期,旅店难找,学校不开,药瘾发作的杨雨婷无处可去。正当她晕晕乎乎陷入躁狂时,一个念头忽然闪过她的脑海——王冰,有一个被静默在红码区的母亲。第一次跟杨雨婷一起od的时候,王冰吐得很惨。但耐药性来得很快。不该把王冰带到这条道上——杨雨婷第一次意识到这件事,并为此感到后悔,是王冰第一次跟她说,暂时还不上她的药钱了,求她再等两天的时候。“后来王冰母亲病急乱投医,送她去了圣慈。”贺春景慢吞吞把肚子里的黑泥往外挤,“杨雨婷再联系上她的时候,圣慈已经用药物控制了她。”和栖舍里的糖果手串女孩一样。他们用这种药物成瘾的孩子看守果儿,比叫男人们看守小姑娘安全多了。就像贺春景第一次在栖舍撞见“捉迷藏”一样,外人压根想不到看似天真烂漫的游戏里,藏着血迹斑驳的镣铐。“……”陈藩久久说不出话来。“你是为她来的。”终于,他艰难咽下喉咙里的默然,“贺老师,你没有食言,你真的找到她了。”“也没有那么伟大,”贺春景停了一下,叹息道,“不如说是为了我自己。”他记得当时在走廊上,对面窗台上摇摇欲坠的女孩子哭得厉害。“她袖口上画了朵小花,王冰给她画的。”贺春景空茫茫望着电视背景墙,低声说,“我记得当时问她,是想带着这朵花,不清不楚的去死;还是带着这朵花,做一个将功折罪的英雄。”陈藩听见他浓厚的鼻音,把他的脸朝自己扳过来,毫不意外地撞见一双水淋淋的眸子。贺春景颤抖着抽了口气,随即被拥入宽厚的怀里。“她放过自己了,那你呢?”陈藩的吻落在贺春景的头发里。陈藩感受着贺春景心中高墙的崩塌,这人回手用力抱住他,终于痛痛快快哭出来。贺春景有很久,很久,没有如此畅快淋漓地释放过个人的情绪,以至于他第一时间顾不上回答陈藩的问题。他面对自己十数年如一日的死志的消散,甚至产生出一种奇怪的,自我背叛的感觉。
可他管不上那些了。他找到了王冰,找到了糖手串,扳倒了圣慈,救下了一大群受苦的小孩。就连当年陈玉辉轻易死去的遗憾,也被命运轻轻地补回了一笔。这一刻贺春景突如其来地意识到了,他好像的确是有资格与自己和解的。“陈藩。”他啜泣着抬头,夜旅人寻找启明星那样,奋力找到了爱人的眼睛。“我这一生做了太多错事,但现在,你说我也,我也是将功折罪了,对吧?”“胡说八道。”陈藩细细亲吻他的眼泪,好让自己不被溺死在这伤心池水里。“你从来没有任何罪名,贺春景,你只是一个纯粹的,愚蠢的,欠人爱的英雄。”【作者有话说】藩:我的心上人(哽咽)是一个(哽咽)盖世英雄(抹泪)(娇弱依偎)(把贺老师挤一跟头)我甜了,我装的往后几天,王娜传消息的次数愈发少了。两人知道这是警方进入了下一阶段的调查,需要逐渐将他们剥离出去,不再参与接下来的发展。接连小半年的谋划、策略、实施,陈藩与贺春景都习惯了紧绷着一根神经,这骤然一松懈,心里还真有点空荡荡的。在家里窝着看了两天电影,就在陈藩以为他家贺老师要宅性大发,一直这么缓到过年的时候,贺春景忽然点了个让人意想不到的外卖。“这什么?”陈藩从外卖员手里拎过一只窄瘦奇长的纸箱子,转头问贺春景。贺春景竟然显得有些局促。他蜷缩在沙发里,支支吾吾了好一会儿,回答:“花瓶。”其实还有花,他没好意思说。陈藩三下五除二把外包装拆了,从里头拎出一个小玻璃花瓶,又抓出一把洋甘菊,和一把isspiggy。两人都有点僵硬。满打满算,这是陈藩第一次收到来自贺春景的花,还是玫瑰花——他不管,反正送到他家了,这就是给他的。这个新奇的认知一时之间给他干得有点蒙圈。陈藩拿着手里蓬勃茂盛乱七八糟的洋甘菊左右打量,再看着都快骑到沙发靠背上,眼看就要尴尬致死跳窗逃生的贺春景,而后他用小心翼翼的语气确认:“你买的?”“手机广告推送,新人用户免费领,我看评价挺新鲜的就,”贺春景脱口而出自己早准备好的说辞,中间不慎结巴了一下,“就,下了一单。”越说声音越弱,他自己也觉得奇怪,怎么就在今天,他鬼使神差地订购了一单这种东西。或许是昨晚选片选到的《一个叫欧维的男人决定去死》给了他点潜移默化的影响。也可能是陈藩家里高桌子低板凳上一水的空空荡荡,贺老师看着这些简略到显得有点简陋的室内摆设已经不爽很久了,终于按捺不住想要给这屋子点亮一抹生机。理由找了七八个,归根结底贺春景发现,自己其实就是想布置一下这个暂时被称为家的地方。这还了得?!意识到这一点,贺春景方寸大乱,那种之前在姚眷家洗漱时出现过的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