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天鸿大概一直没想这个问题,一听我提醒立刻慌了,道:“叶子!帮我到门口堵着碧暖!这个样子要是被她看见……”我敲了他脑顶一记,道:“你糊涂了?这个样子她怎么也得见着,除非你伤好前一直不见她!想个借口混过去吧!”“什么借口?”殷天鸿往外头一瞅,见碧暖眼看就要跨进门来,慌得脑袋都不会转了。“驴踢了门挤了走路掉井了,哪个不是借口?随便说。”我兴灾乐祸地笑着走开,叫你丫没事跟柳大冰块学耍酷,什么消息也不放回来一个,害我担心这一下午,该!柳碧暖进屋先看到了正在那儿重新整理头发的柳碧寒,才叫了一声哥就瞅见了破了相的殷天鸿,大步冲过去一把揪住他的衣领怒问道:“脑袋怎么弄的?”“门……门挤了,不碍事,就蹭破了点儿皮。”殷天鸿情急之下也找不着别的借口,只好现听现用。我心中暗笑,这小殷子原来也是个妻管严!不去理会他们小两口,我走到柳碧寒身边低声问道:“你没有伤到哪里吧?”柳碧寒大手按了我肩膀一下示意放心,而后对殷老太爷道:“事情都已办妥,不知殷老打算何时回去?”殷老太爷道:“既然来了外庄,我们老夫妻两个便在此处住上一段时日罢,让天鸿和碧暖先同你们一起回去。”“好。”柳碧寒便也不多说,辞了殷老太爷出了前厅,我跟在他屁股后面一起出来,一直来至为他准备的客房内,方迫不及待地问他道:“说说,说说,到底怎么样了?云鼎日那家伙呢?”“连同他那些手下一起被抓进了大牢,若问案定罪还需一些时日。”柳碧寒淡淡地道。“小殷子脑袋上的伤是怎么弄的?莫非官匪双方真的火并了?”我追问他道。柳碧寒只点了点头,对具体细节不想多谈,望了我片刻,才慢慢道:“云鼎日纠集黑道匪众无故闹事,险伤朝廷命官张大人——这是暂定的罪名。一但此案开审,所涉及面便不仅仅只此一件了,只怕那些匪众身背的旧案也要一一翻出来,江百药也难逃法网。我已将他交给了官差带回衙门待审,他若为了活命减罪,必会牵出云鼎日过往所犯诸案,包括云悠远父亲被毒杀一事……所以,大概用不了多久,云悠远便会接到衙门的通告回来作为证人上堂听审。”“真……真的?”我心中一阵激动,想不到,想不到不必等上一年我就可以见到悠远了!只是……我答应了柳碧寒要同他回塞北把孩子生下来再回中原的……这……柳碧寒知道我心中所想,但是他什么也没说,只是起身走到窗前,背对着我道:“明日回京都,想必衙门也要带你我去问话,吃过饭便早些休息罢。”“哦……好。你也是,好好休息。”我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讷讷地出了他的房间。不管怎样,总算,总算驱散了乌云,天空只会越来越晴,幸福也会越离越近,各人有各人的世界,各人有各人的命运,能改变它们的,只能是自己。情伤一夜无话。次日一早作辞了殷老太爷夫妇,我们四人乘马车回至京都。先去了殷府,见正堂大厅里的家具都换了新的,想必是昨天官匪交战时毁了不少东西。安顿下柳碧暖之后我们决定去云家堡,听说昨儿在殷府拿下一干黑道人物后,殷天鸿便就势带着官差前往云家堡将留守的人也一并抓了,由于怕我们在外庄等得担心,便没有好好收拾,也不晓得堡内被云鼎日那帮混蛋折腾成了什么样子。才一出门便遇见了来探消息的云老二,于是大家一起前往云家堡。幸好柳碧寒让殷天鸿派人接了那些被赶出堡来的原下人,如今他们又回到堡内,各司旧职。好在云鼎日那魔头也没在堡中待几天,熟悉堡内情况的殷天鸿大致逛了一圈儿,说是没有什么东西遗失或被破坏,被扣压在堡内的云锦庄五大主管昨天也被放出,今天重新回云锦庄总部上班去了。如此一来这桩跨越十几年的恩怨便可告终结,云老二也不再是无家可归了,在我的劝说和殷天鸿这个代理堡主的拍板下当天便住进了云家堡。下午的时候我和柳碧寒前往张大人的府上问安,张大人透露说,云鼎日聚集如此众多的黑道悍匪性质极其恶劣,后果格外严重,因此必当严惩。之后仍然是公事,商量建立慈善机构事宜直至傍晚,从张大人府上出来后我这才长长的吁了一口气:“都过去了!真是太好了!”柳碧寒没有作声,从前两天开始他就突然变得比以往更加沉默了,以至于我总忍不住疑心他自己做了什么不能让我知道的决定,抬眼冲他瞟了又瞟,那张冰雕般的脸上丝毫显露不出端倪来,只好用别的话令他开口:“咱们今晚……是回殷府还是回云家堡?”“云家堡。”柳碧寒简短的吐了三个字。咦?我以为他会说回殷府的,毕竟那是他妹婿家,而云家堡却是他情敌的地盘儿,总会觉得别扭啊。便忍不住问他道:“为什么?”“因你想回。”柳碧寒仍然短短地回答,只管往前走,并不看我。我追上去低声道:“其实……我无所谓的,若你想回殷府,我也可以跟你一起啊,不必因为我而勉强你自己!”“并非勉强,”柳碧寒总算停下步子望向我,“只要你喜欢,怎样都可以。”“碧寒……”我怔怔地望着他,习惯了他的霸道,忽然被他这样由着,一时间竟有些难以适应。“走罢。”柳碧寒不再停留,径直向着云家堡的方向行去。随后的几天大家都很忙,云老二忙着接受云舅父的解毒治疗,殷天鸿和柳碧寒忙着到衙门报到,做为证人接受问讯,而我则上午跑衙门当证人,下午跑张大人府上做策划,竟然比这几个人都还忙到十分去,简直是虐待孕妇!好容易云老二的毒彻底解干净了,殷天鸿柳碧寒和我的证人口供也录得差不多了,慈善机构的整体策划亦已完成,接下来将进入实际建设阶段,那就是张大人的事了,我终于可以卸了这副担子,好好的休息休息了。这天傍晚,我自个儿躺在云家堡内凌波湖湖心小亭的躺椅上吹着小凉风看火烧云,便见柳碧寒端着一只小盖碗沿着湖上曲栏围制的竹廊向这边走过来,到我面前将小盖碗递给我,道:“把药喝了。”“什么药?无缘无故的。”我坐起身接过碗,咕咚咕咚一气儿喝完,顺手将碗放在亭内的小石桌上。柳碧寒没吱声,只是忽然蹲下身将大手放在了我的小腹上,我笑道:“放心,这小玩意儿……呃,这小宝贝儿乖着呢,不用喝安胎药也能茁壮发育!”柳碧寒的大手在我的小腹上轻轻摩梭,仿佛在爱抚那尚未成形的小家伙的小小身体,令我十分肯定他将来一准儿是个溺爱孩子的父亲。然而一想到将来,我的心情又有些沉重起来。那些仇怨烦事眼下都已经烟销云散,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同柳碧寒一起去塞北生下这个孩子,然后我独自回来和悠远相聚,我们夫妻,他们父子,四个人开始各自的另一番人生。这世间没有纯粹的幸福,幸福必定会伴随着痛苦,只希望我们都能早日释怀,早日解脱。想到此处,我不由得又想起那位无相大师给我比划的那个倒三角形状来,忍不住问向柳碧寒:“你可知道倒着的三角形有什么含义吗?”柳碧寒抬眼望着我,轻轻摇了摇头,我便将那日在灵光寺遇见无相大师的事对他讲了一遍,而后一字一句地道:“我那样问他并不是无的放矢,而是因为……我正是从千年以后来的。你相信么?”“相信。”柳碧寒几乎不假思索地回答。我忍不住笑起来,道:“你怎么一点都不怀疑?你不想知道我是怎么来的吗?”“我记得含春湖里的那道光。”柳碧寒握住我的手,仿佛仍在后怕我那一次险些离他而去的事。“没错,”我点点头,“我就是被那样的光带来的,那个时候我正在游泳,闭着眼潜在水里,等再睁开眼浮上水面的时候,就已经穿越了千年。这件事情听上去有点儿像仙法是不是?也不知道老天爷怎么就挑中了我。”“我该感谢老天。”柳碧寒黑黑的眸子望住我。“即使得到的是痛苦也要感谢么?”我在心里叹口气,回望他有些苍白的面孔。“感谢。”柳碧寒沉沉的一字一句地道,“且终生不悔。”“嗳,你看,刚才我想说什么来着,说着说着就跑题儿了……”我从他的手中抽出自己的手,从他苍白沉郁的脸上移开视线,故作轻松地道:“哦,对,倒三角,那无相大师给我打的哑谜……究竟是什么意思呢?”柳碧寒没有再作声,大手又落在我的小腹上,轻轻地摩梭,我正想笑着说放心好了,我会好好的怀着他,再也不乱跑乱跳的让你担心,却忽见他低下头,温柔地吻在了我的肚子上。我一时又羞又怔,尽管我和他有过那样的事,但那是在我昏迷的时候发生的,这样的亲昵举动在我清醒时还是头一次,怎能不让我脸红心慌?而且……这实在不像他应有的举动,自从我明确表示自己爱的是云悠远之后,他就同我保持了距离,即便有时会有身体接触,那也是发乎情止乎礼的正常反应,而现在……很是反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