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玉绯愈发难受了。
她没错,她只是想让一切回归原本的样子,罪恶者受罚,无辜者陈冤。陌玉绯如此安慰自己。
律法的作用就是引导人合理地用它保护自己,保护所爱,或者说用它复仇,而非以牙还牙以眼还眼。若没有规则,对错只存在于主观,只会更混乱更血腥。
陌玉绯默默退出公堂。她想起那日苏娘子的话,如果她能早点来就好了。或许这便是陌玉绯来到这个时代的意义,以绵薄之力维系那迷雾中有人渴求的公正。
她不知道自己能做到何种程度,但她会一直坚持下去,莹莹烛火也可照亮方寸之地,只要有人需要,那么陌玉绯所做的也不算一腔孤勇。
天空下起瓢泼大雨,树苗东倒西歪,狂风吹斜衣裙,侧门的衙役递给她伞,陌玉绯没有接,她步入雨中,顷刻间全身湿透,雨水顺着她的脸流淌。
不一会儿,她的视线模糊,看不清前路,眼睛被雨水蜇得生疼。路过醉仙楼,她驻足片刻,登上台阶,扶着门口,第一次不要形象地大喊:“给我来坛酒。”
老板娘依旧一袭红衣,妩媚生姿,她递给陌玉绯清酒,见她闷头喝酒也不说话,便支下巴看着她。
她望着陌玉绯有些发红的眼睛,一时间失神,老板娘虽足不出户,但消息这东西只要长了腿便会自己跑过来,她不知道自己现在的决定是否正确。
自这位官爷出现在视线起,她便没得选择。
陌玉绯喝完酒,拔下头顶的簪子做抵押,她有些醉,步子虚浮摇摇晃晃往外走。雨幕下她时而清醒,时而混沌。
今日判案,陌玉绯没有带上书生,她觉得像慕瑾那样的人见了那样的场面定然格外伤心,他本就体弱,若是忧思过度不知道是不是又要生病。陌玉绯可没有银子再为他寻郎中治病了。
剩下的银子,要买束脩给师父,想到这,陌玉绯步子放慢,闵促为苏娘子杀了不少人,他伏案后,武馆还能正常开门吗?
陌玉绯回家时,不出所料,慕瑾做好了饭菜在等她,米粥温在锅里,依旧滚烫,她喝了一口驱散寒冷。
雨水顺着布料流淌,不一会儿陌玉绯站着的一小块地便湿漉漉晕开。那身落寞和抗拒的气息,慕瑾难以忽视:“陌玉绯。”
他轻声唤着她的名字,声音轻柔如一阵清风,不经意间拂过,让人忽视,却又铭记,仿佛包容万物,渐渐麻痹猎物。
陌玉绯有些疲倦,她拖着沉重的步子进到帘子另一边,或许是知晓书生不敢乱看乱掀布帘,她隔着垂地的长布脱掉湿漉漉的衣裳钻进被窝。
“我要睡了。”
屋外,大雨倾盆,天空格外明亮惨白,慕瑾唤了一声:“阿绯?”
回应他的是浅浅的呼吸声,慕瑾闭眼摸索着越过布帘。
布料摩擦的声音在耳畔不停地响起,陌玉绯撑着意识眼睛睁开一条缝,朦胧的视线里,慕瑾用发带蒙眼,手捧白布小心地在为她擦拭头发。
洇出的水沾湿了他的衣袖,落在脸上有些凉,陌玉绯眉头缓缓松开,意识消失,坠入黑暗。
古井尸语一案,牵扯众多,几年前的主犯却被杀得一个不剩,最终按照律例,所有的从犯杖刑二十囚三年,知情者包庇顶罪者罚役一年,张青等人因协助查案从轻处罚无罪释放。
苏娘子,闵促,为复仇灭绝人性,为隐瞒罪行,残害无辜书生许巍,蔑视王法诱导他人顶罪,混淆视听,愚弄百姓,斩立决。
判决一出,众人唏嘘不已,热闹的宛平县接连几日萎靡不振,偶有人途经馄饨铺,依旧会不自觉停下脚步,向里面张望。仿佛只要过些时日,那位和善的娘子又会端着碗出来迎客。
夜黑风高,慕瑾夜探官府,他一袭白衣,面具遮脸,所过之处人人倒地。
牢狱中,闵促戴着镣铐望向慕瑾,他从怀中取出破旧的书册,靠在墙壁,颓废绝望:“救她。”
慕瑾接过书册收进衣袖,神色淡淡,临走还不忘插刀:“她只是为了利用你。”
“嗯。”闵促轻声回应。
墙壁另一侧,女子仰望天窗,乌云密布,凉风穿透她的长发,半晌,苏娘子缓缓转身看向慕瑾。
她同样递出一张纸,纸上是密密麻麻的名单。苏娘子望着慕瑾,美眸流转透着浓浓的忧伤:“她是你娘亲吗?”
慕瑾垂目:“嗯。”
“这是他们对你的考验?”
“嗯。”
苏娘子轻笑:“如此甚好,前路漫漫,险象环生,珍重。”
慕瑾沉默,心情似乎比他想象得沉重,并不轻松。
“陌姑娘是个好人,莫要辜负她。”
慕瑾看了她一眼,没有解释,他挥袖匆忙离开,似乎掉落什么,慕瑾脚步微顿却没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