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死过很多人,也许再过荒诞些,张家村每一口井中都死过人。
尸房停留的尸体,到底死于哪口井,陌玉绯也不知。
她擦干净手指,在不远处寻了空地,靠坐在榕树上。
“休息吧。”
夜间,晚风呼呼,炭火熄灭,寒意袭来,陌玉绯睁眼重新点燃柴火,疲倦渐渐消散。
孤月长明,她迎着风,碎发抚过眉眼,漫起痒意,陌玉绯望着头顶如同大伞般的树冠,思绪千转。
古井,应和风声,呜呜作响,似是哭泣,又似笑声,听上去分外渗人,奈何到了她身边,旁侧三人的鼾声,纷纷盖过古井呜鸣。
“你,心情不好?”陌玉绯看向一直沉默的书生。
他坐在火堆的另一侧,面上带着疲倦,火光照亮了慕瑾大半个身子,那双眼里是她看不懂的忧伤。
自从陌玉绯换上这衣裳起,对方便变得奇奇怪怪,时不时走神。
慕瑾轻叹,似乎有些无奈:“想听睡前故事吗?”
“嗯。”
“在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有一群信仰天神的部族,她们虔诚,纯粹,天真地为每个人祈愿,她们与世人隔绝,自由不被约束……”
人,总是向往未知的命运,游玩山野的女子被外来者迷惑,不顾族人反对,毅然决然离开世代生存的故乡,随他颠沛流离,从相爱到相厌,不过短短几年,她攀附,争吵,在漫长的黑夜中孤独等待,终究无济于事。
某一日疯癫的女子,带着稚子拼死逃亡,回到那时常梦中相见的故乡。
奈何一别两宽,再见时物是人非,部族被灭,族人消失,经受不住打击的女子在她幼子面前自尽。
“真是个可怜的故事。”陌玉绯淡漠回应,似乎觉得不妥,又询问道,“后来呢?”
可怜?慕瑾第一次听到故事可怜这种说法。
后来,稚子亲手将她埋葬,在山间与野兽为伍,茹毛饮血,在他习惯这样的生活后,被人找到,懵懂地成为前朝遗孤,背负命运枷锁。
有时候他也会认为自己不过是一枚棋子,可有可无。
慕瑾缓慢闭眼,声音疲倦:“后来,她的幼子也随她一同去了。”
陌玉绯微微惊讶,她还以为慕瑾是故事里的主人公。
“可惜了。”
“什么?”慕瑾睁眼,一节青纱覆盖了他的眉眼,朦胧的火光中,身侧传来温热的触感。
陌玉绯犹疑着将衣裳的布料塞进慕瑾手心,发丝从指间划过,她生起了自己都不曾察觉的私心:“衣物和首饰是苏娘子给的,她或许知道那人的消息。”
作为律师,她不应该向无关人员透露案件信息,以及……嫌疑人信息。
苏娘子,看似无害,但总有些异常,不得不让她纳入名单,细细思量。
慕瑾沉默,手指动了动,终究没拂开面上的青衫。
晚风卷起火焰,噼啪作响的暗夜里,二人各守着规矩,不曾挨到一丝一毫。鼻尖是清淡青草香,或许是不小心沾染的,但也意外和顺,轻易地安抚人心,他本该借此入眠,却终究睡不着。
朦胧的轻纱外,女子放松身体靠着树干,眼睑微闭,碎发下的伤疤突兀显眼,纵使在温暖火光下,依旧显得冷漠薄情。
大概只有了解她的人,才知道她有多么心软,只要示弱便可轻易获得对方的关注,慕瑾捏了捏手心的布料,再次警告自己。
这可是他要杀的人啊,他可是刺客,并不是对方眼中软弱无害的书生。
翌日,几人下山。山下百姓害怕衙差,有所保留,昨日除了那男子,其余人并未见过她,或许不会那么戒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