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以宁瞠目结舌,还有点慌。骆应钧都罕见地头疼起来,竟不知道还是痴情种,都不像章家人了。他转脸看女儿,果然被吓到了,再看章怀瑜,满脸的期待忐忑。“阿瑜,你先去洗把脸换身衣服,你看你跟个难民似的。”章怀瑜目光深深望着何以宁,笑了笑:“宁宁,我是真心的,我从来没这么认真过,你相信我一回好不好?”何以宁回望他:“我现在挺乱的,你让我冷静冷静。”章怀瑜抹了一把脸,带着疲惫道:“我上去收拾下。”明亮的客厅里只剩下父女二人,面面相觑。片刻后,骆应钧忍俊不禁:“看把你吓得。”何以宁拿起茶几上的红茶,灌了一口压压惊:“他,他。”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表达。骆应钧随手拿起一份文件翻了翻:“心倒是真的。”何以宁干瞪眼。骆应钧把文件扔回桌子上:“不需要因为感动或者其它原因勉强自己,喜欢就复合,不喜欢就拒绝。别管会不会伤害他,你自己的感觉最重要。”何以宁苦笑了下:“我大概真像他说的那样,是个薄情的人,说不喜欢就能不喜欢,我对他已经没当初那种喜欢了,不然怎么会试着和邵韩接触。”骆应钧望着她,慢慢笑:“如果这算薄情的话,作为父亲,我觉得是个优点,总比耽于情爱的好。”作为从小看着章怀瑜长大的长辈,他都不免失望生气。要是她为了个男人做到这一步,自己非得失望透顶。何以宁叹气:“那我待会儿直接跟他说了。”十几分钟后,章怀瑜冲了个澡刮干净胡子回来,又恢复了往日七八分风采。骆应钧站起来,特意经过章怀瑜身边,重重拍他肩膀:“不许胡闹,我就在外面。”章怀瑜的心一沉到底。高大的人站在灯光下,竟有种莹莹孑立的荒谬感。何以宁有些难过,他应该是潇洒张扬的公子哥儿,不应该是这副模样。“章怀瑜。”章怀瑜循声抬眼,直直凝视他,眼神透出哀伤。何以宁回望他,无论是神情还是声音都清晰坚定:“说实话,我挺感动的,我相信你的真心了。”章怀瑜扯了扯嘴角:“但是你不接受。”何以宁轻轻点头:“和你是不是真心,和你妈,都没关系了,只因为我已经不喜欢你了。很抱歉,辜负了你的真心。”章怀瑜说不上来什么感觉,其实有预感的,只是不到最后一刻难免抱着侥幸心理,想着万一呢?现实就是没有万一。她已经收回对自己为数不多的喜欢。章怀瑜神情有些空:“因为那个男的。”“和他没关系,”何以宁怕他迁怒无辜,认真道,“无论有没有他,都不会改变。和你分手后,我就在努力让自己从那段感情里抽身。这个世界那么精彩,不是只有感情才能带来快乐,不是吗?”“你也该抽身了,做回从前那个潇洒的章怀瑜。你现在这个模样,你自己都陌生吧。”章怀瑜嘴角颤了颤,似乎有千言万语要说,却沉沉坠在喉间。“阿瑜。”熟悉沉冷的声音从后面传来,章怀瑜机械转头,就见章怀琛大步走进来。章怀琛在悉尼出差,本打算明天回港过年,接到骆应钧的电话,立刻赶来。上一次见面还是弟弟的女朋友,这次见面就成了继妹。他面无异色,带着笑意地朝何以宁颔首示意:“给你添麻烦了,我带他离开。你安心和谦叔过年,有空来港城玩。”何以宁愣了下,回以微笑:“好的。”章怀琛上前,瞥到桌上文件,恨铁不成钢地刮一眼憔悴的章怀瑜:“不早了,别打搅谦叔他们休息,去我那。”他的别墅就在不远处,不然也不能这么快赶过来。章怀瑜面无表情看着他。章怀琛眼神凌厉地警告他,转头便走:“跟上。别让我派人押着你走。”章怀瑜看着何以宁。何以宁眸光平静无波。章怀琛向骆应钧道好别,见弟弟还站在原地,神色一冷,正要吩咐保镖动手,就见他终于动了,一步一步走过来,只走得恍恍惚惚,没了魂似的,恨不得一脚踹过去,没出息的东西!章氏兄弟离开,客厅再次恢复空旷平和。骆应钧对何以宁道:“没事了,上去休息吧。”回想章怀琛一闪而逝的铁青脸色,何以宁有一点点担心:“那边没事吧?”“亲兄弟能有什么事,”骆应钧淡淡一笑,“顶多踹两脚,不可能打断腿。”他是继父没法动手,章怀琛如兄如父,就没那么多顾忌了。这小子越来越不像样,是该狠狠教训一顿让他清醒清醒。何以宁:“……”
章氏兄弟沉默无声地坐在车内,一个颓丧麻木地看着窗外,一个翻看带出来的财产赠与协议。资产不少,厚厚一叠。看完了,家也到了。章怀琛屏退左右,扯了扯领带,抬手把文件砸章怀瑜脸上:“你行啊,要美人不要江山,几百亿的资产说不要就不要了。”纸张满天飞,划过脸颊有点疼,章怀瑜闭了闭眼睛,淡淡道:“结了婚,我的,她的,有什么区别。”章怀琛冷笑:“你跟我说没区别,转到她名下就是她的了,跟你有半毛钱关系。爷爷奶奶要知道你把他们留给你的东西拿去讨好一个女人,你看他们生不生气?”章怀瑜垂着眼没应答。“说不上话了,你也知道自己干的事气人是不是,”章怀琛气极反笑,“竟不知道,我们章家出了一个情种,你可真让我大开眼界。”心灰意懒的章怀瑜提不起精神,晃悠到沙发上坐下,神色倦怠地靠在那,一幅随便你怎么骂的摆烂模样。章怀琛怒上加怒:“你看看你这幅鬼样子,你之前不是最看不起死缠烂打的人,到头来你自己在死缠烂打。”“我不想的,”章怀瑜抬了抬眼皮,“可我忍不住。她不在这些天,我一天一天的没意思透了,做什么都提不起劲来。哥,我放不下她。”章怀琛愣了愣,一肚子火气被砸了下去,沉沉一叹:“放不下也得放下,过了这关,你才算是真正的男人了。”他去酒架上拿了一瓶伏加特两个杯子回来,倒了满满一杯递给章怀瑜:“你从小到大都顺风顺水,要什么没有得不到的,这是你人生怀瑜闷头喝酒。章怀琛给他续上:“几百亿资产给她,她都不要,那就真没戏了。软的走不通,难道你想来硬的,谦叔能打折你的腿。事到如今,那就只能放手,再纠缠下去,最后一点体面和情分都没了。你总要顾忌顾忌妈,闹得太难看,妈在谦叔那边不好交代。”章怀瑜再次一饮而尽,怨念深重:“她坑苦了我,如果一开始就不分手,我不至于落到这地步。”“说这个没意思,事实无法改变。”章怀琛再倒酒,酒可解愁,“听话,哥不会害你。把心思收一收,放事业上去。现下来看,你伤心欲绝。过上几年你再回头看,只会笑自己幼稚。”章怀瑜仰头灌酒,辛辣的酒精刺激五脏六腑,带来细细密密的痛楚,可这几年他要怎么熬过去?怀瑜和章怀琛回港了。“阿琛说,他会派人看住阿瑜。”何以宁笑着点了点头,拿起对联剪纸:“真的要贴吗,风格完全不搭。”骆应钧罕见地兴致勃勃:“团圆后的怀瑜都没有点赞,何以宁觉得他应该是真的放弃了。真好,各自开始新生活。这个年过得格外轻松快乐和圆满。外婆去世后那些年,初中二年的春节在赵家度过,格格不入。高中二年在霍兰熙家过年,一家二口对她很好很好,可毕竟不是自己家。大学前两年在江家过的年,一度以为那会是自己的家。现在她终于有自己的家了。在唐人街热热闹闹玩了几天,体验五湖四海的传统过年节目,转眼到了初四。何以宁要回国参加同学会,骆应钧也要忙起来,国外春节可不放假,他且忙着呢。邵韩舍近求远,从巴黎飞到悉尼陪她一起回国。同学会定在初六,中间有一天的空闲时间。何以宁决定回村里扫墓,初五是迎财神的好日子,回去给外婆烧点纸钱,保佑她在下面财源广进。顺便看看之前捐钱修建的学校村路怎么样了,虽然林管家一直在关注,定期拍照片视频汇报情况,可还是想亲眼看看,多骄傲啊,对吧?至于霍家倒不用去拜年了,因为霍父霍母在伦敦陪霍兰熙过年。霍兰熙早已经开学,寒假拍的短剧已经上映半个月,收益喜人。霍导出马,马到成功。既然又挣了大钱,霍兰熙就让父母闭店歇业来伦敦过年。有钱底气足,霍家父母也舍得放弃饭店最挣钱的这个时间段。大过年的回来,邵韩自然要回去看亲妈继父,想问她要不要上门坐坐,话到嘴边觉得太过唐突,毕竟他们才确定关系,遂又咽了回来。“难得回来一趟,你晚上可以在家住陪陪叔叔阿姨,我这边有程英他们在。”她放了年假的,然而不堪催婚的程英知道她回国后,主动要求上岗,可见催婚的亲戚猛于上班。“我到时候看,回来了给我发个信息。”邵韩抬手调整她的羊绒围巾,老家可比悉尼冷多了,零下八度。裹了严严实实的何以宁有一点点后悔回来了,她现在变得越来越娇气,不耐热更不耐冷。“ok。”何以宁比了个手势,赶紧钻进温暖的汽车里。村里过年气氛还算浓郁,不少人家挂着红灯笼贴着春联,见何以宁上门拜年,纷纷喜气洋洋招待。嘘寒问暖,主动提起在修的村路和学校老年中心,才四个多月,都不算小工程,还没那么快修好,但是进度尚可。说着说着说到赵家:“听说赵德海染上赌输了不少钱,你妈要和他离婚。拆迁的最怕遇上这种事,之前市里的城中村棚改,好多人家的拆迁款全输在了赌桌上,一夜暴富一夜返贫,那些拆白党专门盯着拆迁户下套。”捧着久违的烘豆茶,一口一口在喝的何以宁瞬间来了精神,大过年的就该听点好消息嘛:“输了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