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毅琢磨着展鹏的话,没吭声。
展鹏吐出一口烟,轻轻笑了笑,“杨毅,你在法院呆的年头儿短,再加上那时年轻气盛,所以很多东西你体会不到。我说我多少能理解文峰的心情,就是我们在体制内的时间都长了,说得难听些,对体制都有敬畏之心,当然,不是盲目地敬畏,但是,不由得你不敬畏,因为你根本没有办法和它对抗,一点儿机会都没有。文峰也一样,他不得不面对那个现实,尽管那现实很残酷。”
杨毅蓦地踹了展鹏一脚,展鹏一点儿没防备,嘴里吸溜着冷气嗔怪道,“你干嘛?”
“你看你,说什么呢,都是混蛋逻辑。”
“哎,你还是听不进去,那我就点到为止吧。”展鹏面露苦笑。
杨毅抽着烟,思忖片刻,说道,“不是我听不进去,正是因为听进去了,我心里才更堵得慌。”
“你或多或少也认可我的话了?”展鹏笑着问。
“其实——从离开看守所,我就一直在琢磨张文峰的话,说真的,我不想评判那些话的对错,就像我不想和你争论一样,但我在乎张文峰的状态。你知道,我脑子里始终蹦着两个字——悲壮,我觉得那个场面就特别悲壮,就像我眼前出现的是地下党——尽管我从来没见过,那跟江姐什么的有什么区别?我当时都想,假如张文峰有孩子,他都得和我托孤,这一切,多荒谬啊。”
“但它却是事实啊。”展鹏叹息着摇摇头,“咱们现在想想,文峰哪儿说错了?咱就拿他提到的群体来说,的确需要破这个案子,除了文峰,他们找不到别的方向,结果人家不就这样侦破了吗?同理,后边的检察院也好,法院也罢,也都会这么来,因为大家都在一个圈子里,不信,你慢慢看。”
“你别说,我求你了——”杨毅冷声说道。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你求我干嘛?”展鹏瞥了瞥杨毅。
“我再听你说下去,大学就白上了,我所受的法律专业训练,那幢大厦,从根儿上就要塌了。”杨毅难掩失落。
“那根本就是两回事儿——”展鹏不以为然。
“算了,我也不想和你争论。”杨毅心中一动,问展鹏,“今天张文峰告诉我,你们俩经常私底下议论我,有这事儿吗?”
展鹏心中一悸,讪笑着说,“你听他瞎咧咧,我们议论你干什么?”
“他可没瞎咧咧,一本正经的。”杨毅冷哼一声。
“那或许就是王可案子那时候吧——”展鹏小心翼翼地回答。
杨毅认真地打量着展鹏,说,“你正面回答,你也认为我天真、认为我理想主义吗?”
“哦,你说这个啊,”展鹏像是松了口气,扯了扯嘴角说,“我想想那句话怎么说,对,‘男人至死是少年’,你身上是有那股劲儿。”
“你这是讽刺?”
“不,绝对不是,是佩服。”展鹏笑了笑,“真的,杨毅,你身上那股劲儿我绝对佩服,不像我们,身上的棱角早就被磨平了,我记得好像最早我对刘世强就是这么说的,那时候我还不认识你呢。”
“不认识我?为什么会说到我?”杨毅不由得有些好奇。
“你不是所里名人嘛,我去所里提审,碰到刘世强了,他说你和他激辩306存废。”
“哦,原来是那时候啊。”杨毅咧嘴笑了。
“对,就是那时候,我还和他说,我希望你棱角别被磨平。”展鹏话锋一转,紧接着说道,“文峰也不是不清楚这些,他说的是另外一码事儿。你看,他也一直没放弃啊,能做的他都做了,但他也只能做那些,可能没法改变最终结果,可能他自己认为看得很清楚吧。”
“我就不信,咱都不说王法了,难道就没天理?”
“杨毅,你说咱俩扯这些有的没的有劲吗?”展鹏蹙蹙眉,停顿片刻说道,“杨毅,有句话我一直想问你,但你从所里出来,身边就有那同事——”
“你想问什么,说。”
展鹏吞咽了一口唾液,说,“你见到文峰了,你感觉,到底是不是他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