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明珠身体不适,刘子俊这几天也不去公司了,成天就待在魏家陪她,魏明珠也不是时时刻刻都要他陪在身边,她休息的时候,刘子俊就出去,在自己的房间里处理工作。其实工作也是可有可无的,魏鹏飞给了他一个好听的闲职,公司里上上下下都叫他“刘总”,这个职位没有技术含量,没有升职空间,也没有拓展人脉的可能性。就像是某些朝代的驸马爷,你选择当驸马,就相当于和仕途永远地说再见。接到电话时,刘子俊正在回复邮件,见是冯朗的电话,停止了手头无意义的工作接了起来。“喂?”冯朗主动打来电话,却是在一阵漫长的沉默后直接又挂断了电话。刘子俊看着暗下去的手机,整个人静止了半分钟,重新把视线转移回电脑屏幕上。又过了几分钟后,冯朗再次打来电话,这次刘子俊从旁瞟了一眼,看到来电显示后没接。手头邮件回复完毕,刘子俊再次看向一旁的手机。一条短信进来了。“刘总,有件事我想跟你见面聊,你今天什么时候有空?”刘子俊隔了至少半个小时才回复。“晚上7点以后。”“晚上8点,别墅这边见。”冯朗发出这一条短信后,刘子俊就没再回复。温雨问:“他不回了,那他晚上到底来不来?”“肯定来,”辛心说,“一开始他接电话那个态度就表明他心里有鬼。”冯朗一个不说话的电话过去,刘子俊却没有直接挂掉,甚至话都不说一句,这就很微妙了。刘子俊心知肚明冯朗是魏鹏飞派来的,而且见天就往别墅这边跑,很明显冯朗就是在查别墅这边的事。查了两天,冯朗突然态度很模棱两可地联系刘子俊,刘子俊要是心理没鬼,绝对不会这么惯着冯朗。就在这时,辛心放在桌上的电话也连响带震了起来。是刘子俊打来的。辛心直接按下免提。“喂?哥。”“你在哪呢?”“我在嫂子别墅这里。”“冯朗呢?”“我不知道。”“你现在一个人?”“不是……”辛心语气忽然忸怩了起来。“我跟这里的一个佣人在一块儿。”刘子俊沉默,大概是被刘嘉木的废物程度给震惊了。“你这两天在别墅里都干嘛呢?”终于沉不住气了。辛心按照刘嘉木的棒槌人设老老实实地回答:“嫂子害怕,说别墅里像有外人,让我帮忙查查,叫我别告诉你,怕你担心她。”刘子俊听完,说:“我知道了,早点回来,明天回乡下一趟。”“诶,好。”电话挂了,辛心看向两个队友,“他好像情绪还挺稳定的。”温雨:“越稳定说明越有猫腻。”辛心用力点头,表示认可。“这个刘子俊身上肯定有秘密。”陆安国骑着电动车从镇上到村里,一路除了好山好水和路过的野生动物,就碰到了一个挑着扁担路过的大爷。陆安国停下,和人聊了聊,随后继续上路。返回刘家村后,陆安国没有直接去找刘婉,而是先走访了几个村民。有警官证,事情就好办多了,陆安国一路走访下来,发现刘家村这种停滞不前,没有发展的情况已经持续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刘家村地处偏僻,周围山水风景不错,但是没有开发成旅游资源,适合耕种的土地资源也不多,当地村民基本还停留在农耕社会,主要依靠耕种和年轻人在外打工为生。由于地理位置的原因,当地的路况很差,村民们收入低,出村难,就形成了一个相对闭塞的环境,刘家村的村民要么出去了就不再回来,要么就一辈子都不会出刘家村。像陆安国这样明显操着外地口音的人,刘家村的很多人一年到头都见不到一个。这种情况在一十八年前,只会更严重。陆安国坐在路边的一颗石头上沉思。那么刘勇这个外乡人怎么会进入刘家村这样封闭的地方呢?刘婉在家里等消息,她听到脚步声,从堂屋里站起来,“同志,这身份证能用吗……”陆安国没说话,只轻轻瞥了刘婉一眼,刘婉半瞎了,视线模模糊糊的,也能感觉到陆安国周身的气压很低。刘婉面露惴惴之色。
陆安国知道这个女人并不像表面看起来的那么柔弱,他的经验告诉他,在凶案中千万不要预设任何人是无辜的。这张身份证既然是刘婉带着刘勇办的,刘婉一定知道是假的。刘勇失踪之后,没人报过警。陆安国的出现,让刘婉产生了危机感,可是犹豫再三后,刘婉还是把假-身份证给了陆安国。“你说呢?”陆安国淡淡道。刘婉不说话。陆安国也没说话,自己倒了一碗水,往板凳上一坐,盯着刘婉一口口喝。明知道身份证是假的,还敢交给警察,刘婉心里应该是已经做好了准备,也许她带有一定的侥幸心理,觉得就凭一张照片就能把刘勇这个人给找出来。对于公安系统的运作,刘婉这个农村妇女肯定是缺乏了解的。不过这件事也从侧面反应,刘勇应该没有犯过什么大案,或者刘婉以为刘勇没有,要不然她不敢这么干。已经过去了好几个小时,刘婉一个人在家应该也想清楚了。陆安国久久不言,刘婉挺不住了,她先抹了把眼泪,然后才说:“同志,求你帮帮忙。”“我很想帮你,”陆安国道,“关键是你配不配合。”陆安国的气场、语气让焦急等待了一天,不,应该说是半年的刘婉忍不住心里发酸,眼泪不住滚落,刘勇失踪之后,她一直不敢报警,现在警察找上门来了,起初的欣喜过后,她不由又担忧起来,在交出那张假-身份证时,她其实已经做了选择。陆安国翻开本子,“刘婉,我现在正式开始调查你丈夫的失踪案,我首先需要知道这个失踪的人到底是谁,他真实的姓名、年龄、住址。”被说破的刘婉感到一阵轻松,简直如释重负,她整个人肉眼可见地垮了下去,身上某种紧绷的东西终于消失了。刘婉眯着红肿半盲的眼睛,看向门口那一片模糊的轮廓色彩,天空是红的,说明太阳快下山了,她记得,她就是在一个傍晚遇到了那个漂在水里的男人。自从家里人在洪水中丧生,刘婉独自活下来之后,她的精神状态就一直不好,加上村里人看她的眼神,和有意无意的议论,刘婉表面照常生活,心里却很凄苦,无数次想着干脆也死了算了,去找自己在地底下的父母兄弟们。刘婉有了这个念头,就经常傍晚去村头的河边散步。这条河在傍晚时,青山倒映在夕阳里,一起融入河水之中,平常深色的河水在此时点缀上青青红红的颜色,看上去一点也不温暖美丽,反而有一种阴森凄艳之感。村里人说这是一条隔绝了阴阳两界的黄泉路,河底直通地府,千万不能下河,只要下了河,人就回不来了。刘婉小时候非常相信,长大以后逐渐明白那是村里的大人用来吓唬孩子的,怕孩子们玩水会淹死。无论这条河到底是不是直通地府,反正只要下去,就能见到自己的亲人了。刘婉抱着双臂蹲在河边一直哭,她想死,又不敢死,就在那么低头抬头之间,她发现河水的颜色忽然变深了,深得很红。河里漂上来个男人。男人浑身是血。刘婉呆住了,她定定地看着河面上面色惨白,不知道是活着还是死了的人,那一霎那,她真的以为是地底亡灵通过这条河还魂了。刘婉把人救了上来。这个人就是后来的“刘勇”。“他说他什么都不记得了,”刘婉已经冷静了下来,回忆往事,很多事情都已变得模糊,只有人的影像无比清晰,“你问我他的姓名、来历,我也不知道。”陆安国明白当时的刘婉正处于一个非常特殊的时期,她需要一个寄托,意外从河里漂来的刘勇就成为了刘婉生的寄托。刘婉凭借着一腔她自己都不明白从哪来的意志力,和这个说自己失忆了的男人结了婚生活在了一起,这么一过就是一十八年。“他从来没有向你透露过他真实的姓名,身份?”“他忘了,”刘婉说,“他什么都不记得了。”“那他为什么不去报警呢?你说他浑身是血,他记得他是怎么受的伤吗?”“他什么都不记得,”刘婉紧紧地握住了手,再次说,“他不想报警,我、我也没有逼他……”其实刘婉心里隐隐约约是感觉得到刘勇一定是经历了什么,她也想过,这会不会是个坏人,可是当时的刘勇,清瘦白皙,病弱无依,刘婉甚至觉得这是不是地底下的亲人特意给她送来了这个男人,他们在提醒她活下去。一开始的时候,刘婉和刘勇还真是过得挺幸福的,可惜好景不长,刘勇养好了身体以后,逐渐就暴露出了好吃懒做的真面目,可那时候刘婉已经在心理上割舍不掉刘勇了,是她救下了这个人,他的命是她的。刘勇失踪之后,刘婉觉得她好像又回到了亲人被洪水卷走的那个时刻,她也想报警,又害怕刘勇真的犯过什么事,报警反而是害了刘勇。眼看半年时间过去,刘婉仍然走不出来,她时常在河边徘徊,多么希望这条河能像一十八年前一样带回她的亲人。对于刘婉的这种心态,陆安国很明白,也很理解,“这样,你带我去看一下,你当时具体是在哪一段捡到人的,还记得吗?”刘婉轻轻点头,“我记得,一辈子也不会忘。”“找我有什么事?”“刘总,我们做笔交易吧。”“交易?”“我先说个名字,”冯朗看向前后视镜,两人在车里谈话,外面别墅一片漆黑,车内也没有开灯,“吴净远。”刘子俊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他这个人好像就是这样,整个人波动异常地小。“不认识,怎么了?”刘子俊淡淡道。冯朗:“花园水泥里埋的那个,就叫吴净远。”冯朗:“魏鹏飞是我的雇主,他花钱让我抓你的把柄。”刘子俊轻笑了笑,带着嘲讽的意味。“他都已经找到我这种人了,说明你真是一点毛病没有,他实在是拿你没办法了,不过他还是不想把女儿嫁给你这么个穷小子,他找我,那我肯定得给他支招啊,你既然没什么毛病,”冯朗语气带着浓烈的威胁气息,“那就给你安个毛病,”他扭头看向刘子俊,“杀人埋尸,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