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多年,甘母亲时不时来电话,让孟霓露劝说甘城去相亲,好像在时时刻刻提醒着她,她没有资格做甘家的媳妇。
“好,我知道了,我会跟他说。”孟霓露语气淡淡。
那边的甘母也觉得歉疚,干笑着说:“霓露你也是我们看着长大的,你现在恢复的这样好,我和你叔叔都替你高兴,过几天也给你张罗个对象怎么样?阿姨这里正好有适合你的。”
孟霓露深吸一口气,压制着气息,“不必了,我已经有男朋友。”
“哎呀,真的吗?那太好了,是哪里人,什么工作啊?阿姨真替你高兴。”甘母好像如释重负般。
孟霓露只道:“阿姨,我还有事,先挂了。”
按下挂断键的那一刻,她觉得心口好像被什么堵着,只想蹲下来大哭一场,可她发现鼻子一酸,眼眶一红,却流不出一滴泪来。
在甘城之后,她曾经喜欢过一个人,对方待她很好,无微不至,那时候她还不是很有名的作家,对方也一直鼓励她,她以为自己找到了幸福,但对方得知她的病情,还是选择不辞而别,消声匿迹。
那时候她便认定自己的后半生,将独孤度过,因为她知道自己的病情是一个“麻烦”,她再也不愿麻烦别人,也不想自己受伤。
薛沉修是个意外,然而她现在知道了这个意外的真相,原来一切都是上天的安排。
那天她去找秦臻,问起梦境的事情,秦臻问她还梦见了什么,她清晰的记得,梦里的女生接受了男生的求婚——
她说:“阿沉,等我回来。”
他说:“我会等你,无论多久,茵茵。”
孟霓露还记得当时秦臻震惊的表情,他收起往常的笑容,沉默许久,起身从资料柜里拿出了一个文件,说道:“这是你的器官捐献者的资料,本来照规定不可以给你,但是我觉得你应该看一看。”
她翻开的那一刻,从没有如此清晰的体会命运弄人的感受,资料上的黑色字体清晰的写着——捐献者:戴茵茵,女,上海人,复旦大学毕业,赴美国进修,回国的路上在纽约布鲁克林大桥发生意外事故去世,生前成签约捐献器官协议……
茵茵…茵茵…
这个名字在孟霓露的脑海里回响,她怎么不记得薛沉修家里那张照片里的女孩的名字,薛沉修又是怎样悲痛的眼神告诉她,女孩发生了车祸离世,而事故的日期,是她已经奄奄一息,需要移植心脏的那一年。
随着回忆片段的翻涌,孟霓露的眼泪决堤,她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对薛沉修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明白为什么自己会因他动心,也因他痛心。
只因为她承载了戴茵茵对薛沉修全部的爱意与惦念,身体是有记忆的,如今的她更像是个延续他们爱情的载体,薛沉修始终是戴茵茵的,而她已经不属于她自己。
此时的上海又进入了烟雨蒙蒙的时节,薛沉修躺在病床上,望着窗外的屋檐零落的雨滴,发出滴答滴答的声音,令人心宁。
他低头凝视着手机屏幕,打开又合起,已经一个星期了,他忍着思念不敢给她发信息,生怕会影响她做出他不愿接受的答案。
在这样忐忑的等待中,他开始嘲笑自己,还从来没有为了谁,会这般不安的煎熬,这时手机铃声响起,他打开来看,发现不是孟霓露的信息,是他的手下,有些失落,点开语言——
“薛总,您要找的接受戴小姐心脏移植的人,查到目前居住上海,具体情况还需要进一步调查,而且戴小姐的父母,已经从美国回来许久,您是否需要去看他们?”
薛沉修双指掐了掐眉心,望着窗外许久,天空晴了,难得出现的彩虹挂在空中,他低手在微信对话框里输入了一行字:先暂停调查,等我出院,安排见茵茵父母一面。
他手指轻轻一按,点击了发送。
时间真是一个神奇的东西,它永远存在,却可以令人的记忆发生或消失,也可以令情感萌生或冷却,更加能够将一团麻的事情,渐渐看透本真。
经过两周之后,孟霓露坐在露天阳台上,吹风看西湖的夜景,无论她的心情是难过还是愉悦,她永远都会按时吃饭,按时入睡,每日都会喝一勺秦臻给她的养心膏。
在经历过生死之后,命运给她的一切似乎都是奢侈的,她也切肤的体会健康的重要,她可以对生死淡然,但是不可以对生命造作,因为生命真的脆弱,应该被珍视。
孟霓露的生命得以延续,是在戴茵茵的生命终结之后,她对戴茵茵从来只有感恩,如果没有茵茵这般匹配的心脏,她恐怕不能完成很多心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