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江袭黛正是此时出手的。
宛如蛰伏已久,骤然暴起的一条毒蛇,终于看准了一个机会;她的长剑伴随着红袖刺出,这一招决绝狠辣,再也未留半分情面。
她的手稳住了,正巧没有劈到燕徽柔身上,而是掀起一道厉风,揽月阁的宝塔节节垮了下来。一时间揽月阁地动山摇,几乎又塌了一半。
燕徽柔紧紧闭着眼,下意识护住了头,但当她回过头去,哪里还见得到展阁主的半分影子。
空气中留有一丝淡淡的术法的痕迹,正零落地撒下一些光点。
那是早布下的。展珂见江袭黛没有上钩,便立马走为上计,想来早就提前做好了准备。她一向不托大,哪怕托大,也会做好万全的准备。这点与从前一直徘徊在死生边缘的江袭黛不一样。
当啷——
有什铁物掉了下来,撞得清脆一响。
燕徽柔连忙又回身看过去。
江袭黛脸色苍白,几乎已失了血色。她方才流血过多,被捅了一剑贯穿伤,此刻剑还在伤口里没拔出来,又因为刚才心绪激荡,险些走火入魔。
赤色的衣裙落在满地血泊与尘泥里,她满头青丝散了,也披了满身,显得稍微有些狼狈。
“您还好吗?”
燕徽柔抿了一下唇,看着江袭黛胸口那剑,拔也不是不拔也不是。于是下意识伸手握住了剑柄,那剑柄凉浸浸的,贴在掌心里,不知道是剑本身的凉意还是手上出了冷汗。
剑柄在她手里滑动了,另一只手覆了上去。掐紧剑身,往前用力一拽。
碧血飞溅。
江袭黛是自己拔的剑,剧痛让她发出一声闷哼,手腕也轻轻颤了颤,又很快揪紧了燕徽柔,似乎不想放她离开,在燕徽柔浅色的衣裳上留下一个血印子,一片布料被揪成了线。
燕徽柔重心不稳,竟然向前扑了过去。
她感觉自己撞上了一片混合着血腥味道的柔香,几个颠倒来回之间,天旋地转,失重感骤然传来。或许江袭黛也没有料到燕徽柔有这一撞,两人不慎搂抱在一起,从揽月阁一片废墟的山坡悬崖上迅疾滚了下去。
坏了。燕徽柔心中一惊,她闭上眼,下意识抱紧了一切能够握得着的物什。
一路上被枯枝乱石刮了个遍儿,活像千刀万剐,浑身上下没一处不是火辣辣的疼。
她感觉自己隐约撞到了什么,额头一疼,没来得及发出声音,便又晕了过去。
燕徽柔再次醒来——是被冷暖交替的奇异感觉刺激醒的。
她微微眯开眼睛,伸出手荡住了脸颊上火辣辣的日头。这是暖意的来源。然而下半身却凉透了骨,还湿润润的,她伸手在地上胡摸了一把,那是粗糙的沙砾碎石子,也是润润的。
唯有身上不被刺得疼,垫了个绵软的东西。
燕徽柔努力翻了个身,水声哗啦啦清脆地响,她缓缓支着自己起身,感觉腿脚十分厚重,往下一看,下半身全部浸在河里,已经湿透了。
燕徽柔茫然之时,目光再落到一片割得破破烂烂的红裳上。
还有个人。
她看清以后,不由得僵硬了。
只见女人安静地闭着眼,嘴唇边全是血,被太阳一晒,已经惨淡地干在了下颔,凝成绣红。本是媚若桃李的好颜色,硬生生地因着失血过多苍白了一个度。
那正是同她一起滚下来,甚至还当了燕徽柔软垫的江门主。
江袭黛半身也如她一样,浸泡在水里,搁浅在岸上,只是至今昏迷不醒。艳色的衣裙随着水浪一阵阵地,泛出些许波动。
燕徽柔连忙从她身上下来,心中不由得十分愧疚。
江门主不远万里跑来救她,挨了一剑,似乎心也被伤了个透彻,如今却被她一屁股压在身下,了无声息,不知道是死是活。
燕徽柔在一旁无措地观察了她许久,实在瞧不见什么呼吸的弧度,这才小心地伸出两根手指,搭在了江袭黛的脖子上。
万幸。
那里还在跳动,只是很微弱。像是秋雨中燃烧的一撮孱弱的火,风雨再大一点就要熄灭。
还活着就好。
燕徽柔稍微定了定心。
她见江袭黛的胸口那一道贯穿伤还在流血,便使了些气力,将她托起来了一些,吃力地往岸上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