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少他不会把饭烧糊。
可惜啊……
郦黎眼睁睁地看着乌斯惨白脸颊失去了最后一丝血色,身体晃了晃,踉跄一步,直接倒在了他的身上。
“喂!你这是怎么了?”
他赶紧扶住对方,远处观望道事态不对的锦衣卫也匆匆闯了进来,慌忙问道:“陛下,没事吧?”
“我没事。”
乌斯已经陷入了昏迷,郦黎把他平放在地上,撩起衣摆,发现这人的腹部居然有一道利刃的贯穿伤,连箭头都还没拔出来,看样子伤的不轻。胸口处打着绷带,浸着深深浅浅的暗红,估计是伤口撕裂或者压根儿就没包扎好。
这人……是一路带着伤跑来跟他通风报信的吗?
郦黎不知道为什么心一下子跳得很快,他心情复杂地试了试乌斯的鼻息,犹豫了两秒钟,还是咬牙道:“来人,把他搬到我平时做手术的无菌台上去!”
在自己问清楚乌斯事情的全部经过前,他决不允许对方死!
第099章第99章
“肠道损伤肝脏表浅破裂出血,还好不算太严重,把上次太医院考核成绩最好的几个人都叫上!朕一个人忙不过来……”
“陛下,臣来帮您清创消毒……”
“这内脏伤成这样,实在凶险,陛下要做好准备……等下,陛陛陛下您是在切他的肝吗!?”
“闭嘴,给朕尽力救人就是!肝切了还会长的!”
好吵。
浑浑噩噩间,乌斯在想。
他的意识介于昏迷和清醒之间,仿佛处于一种奇异的第三视角,安静地沉浮在一处寂静空间之中。
那些嘈杂的声音打断了他沉沦的美梦,隐隐听不真切,像是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的。
他不禁暗自皱眉,想要远离这些恼人的噪音。
但乌斯又忍不住想,方才自己晕倒,不知道有没有吓到他。
他其实并不是一个多么耐心善良的兄长。
从前郦黎被几位哥哥戏弄,他都只是远远地站在一旁袖手旁观,等到他们人走了,才会沉着脸大步走过去,粗鲁地替那什么都不知道的傻小子擦干净手脸上的脏污,然后嫌弃地骂上一句“真是个傻子”。
大景连年灾荒,朝政糜烂,连带着他们的母亲在匈奴中也没有地位,本就是不被皇帝重视的女儿,远嫁来草原的头几年,因为适应不了匈奴野蛮的习俗和和饮食习惯,日日以泪洗面,引得单于十分不喜。
听那老仆说,公主甚至不想让单于碰她,因为对方野蛮粗鲁,不通文墨,还大了她三十多岁,几乎都能当她的爷爷。
然而最终,她不出意料地反抗失败了。
他们两个,就是失败的产物。
少年时,乌斯时常半夜从帐篷里偷溜出去,一个人坐在山坡上等待日出,脚下是无边无际、露水盈盈的草原,仿佛置身于一片翠绿汪洋之中。
他静静望着从阴山山脉之上亮起的熹微晨光,伴随着牧羊人脆亮悠长的叱喝,开启新的一天。
这是长生天赐予他的、独属于他自己的快乐时光。
乌斯在草原时,几个哥哥和父亲都说他像中原人,母亲对他冷淡无视,却对长相颇似中原人的傻子弟弟爱护有加;可笑的是真正来到中原后,他反而怀念起了草原的生活,以匈奴人自居,像是那些哥哥们一样憎恨中原人的恶毒与算计。
所以他究竟算什么呢?
很长一段时间内,乌斯都在纠结这个问题,尤其是他们被抓紧牢内、弟弟被一个奇怪的人带走后——他努力反抗了,然而没有用,自己还差一点死掉。
可命运就是这样操蛋,在他决定起码要在临死前吃顿饱饭,自告奋勇去跳火坑的时候,他的人生反而引来了转机——
只不过,是更糟糕的那种。
……但至少能吃饱了。
再后来……
再后来是什么呢?
乌斯抱臂飘在半空中,微微蹙眉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