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才过去几年,如今躺在病床上黎秋林和当初相比却可谓是天差地别。
费力的呼吸、松弛的皮肤、灰白的头发……好像身体在很短的时间内迅速地衰败了,所有的生气都消耗在了早先的那几年。
在多种药物的共同作用下,黎秋林现在意识还算清醒、看起来也不像是没有力气,律师当着他和众人的面宣读了一遍拟定好的遗嘱。
除却原本就属于黎家的之外,黎秋林还有不少自己的私人财产,这些在当年并未随着黎家家主的位置一起递交给黎奉。
出乎奚玉汝的预料,黎秋林将他大部分的钱财都捐赠给了慈善机构。余下的那些,其中大头又被均分成两等份,平分给了黎奉与黎恩两兄弟,至于再剩下的便有些不值一提,而作为配偶的秦洁在里头得到的实在少得可怜。
并不漫长的流程结束之后,黎秋林单独会见了不少的人,用尽最后的力气说了些私话。
最后一个被叫进去的是黎奉。
不过黎奉当着所有人的面拒绝了,并且非常冷酷地说:“我和他之间已经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态度很坚决,表情很淡然,好像在大家都不知道的时候,他就已经跟黎秋林说过最后的话了。
“那我去吧。”奚玉汝很快地接了话,伸手捋了一下黎奉的衣领,“我和你其实也没什么差别。”
虽然他很支持黎奉的做法,但黎家的旁系都在一旁看着,这毕竟是黎秋林最后的要求,就这么回绝了其实也不好。
黎奉没说阻止的话,其他人便更没了理由阻拦。
奚玉汝重新推开门走进去。
黎秋林看到来的人是他,好像也根本不意外,嘴角甚至扯出了一个很淡的笑。
“你是叫奚玉汝对吧?”
奚玉汝坐在病床旁的椅子上,回笑道:“黎伯伯,何必明知故问呢?”
黎秋林倒没有因为这句话而不快,亦或者是他现在已经失去展示不快的力气了。
声音在喉中粗糙地滚动了几圈,黎秋林又翻出了一句从前爱说的旧话。“小奚,你如果真的爱他,就不应该留在他的身边。”
这句话奚玉汝实在是听了很多遍了,从各种各样的人口中。
好像全世界的人都以为他和黎奉在一起就是趋炎附势、攀龙附凤,好像所有人也都觉得一个贫民区来的beta配不上身为高等alpha的黎家家主黎奉。
但他与黎奉本就是这个世界上最为匹配的一对,根本无需他人置喙。
他眨了眨眼,垂眸看着床上费力呼吸的人。“黎伯伯,你知道吗,这段时间我看了一些与心理知识方面相关的书籍,了解到了一些很有趣的现象。
“在一些社会关系当中,有一部分的人会有意识地对他人进行心里操控,长期蓄意的、有目的地对受害者进行精神打压,并将虚假片面具有欺骗性的言语灌输给受害者。
“日积月累之中就会扭曲受害者的认知,让受害者逐渐丧失自尊、产生自我怀疑。”
黎秋林脸上的笑终于减淡了不少。“你想说什么?”
“你为什么那么讨厌黎奉?”奚玉汝问,又说:“是因为他是你年轻时犯错的罪证吗?是因为你补容许自己的人生出现这样的‘污点证明’吗?”
人的心理总是复杂多变、难以捉摸,最聪明的孩子却最不被疼爱,奚玉汝很是想不透。
黎秋林拉动着嘴角的肌肉,露出了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因为黎奉脾气怪异,和我这个父亲一点也不亲近,一点也不像是黎家的孩子。”
奚玉汝觉得黎秋林真的是无药可救,事到如今还在说这样没有意义、自欺欺人的话。“但不被你承认的孩子,今天也成为了黎家的掌权人。”
对于这句话,黎秋林展现出了和当时晚宴上全然不同的态度——他被自己呛到,猛地开始咳嗽,咳到满脸通红、喘息艰难,虽然如此,却也还在努力地挤出声音想要反驳。
奚玉汝也生出了一些不耐烦,他及时地打断了对方难听的话。“死到临头了,说几句善良点的话吧。”
咳嗽声逐渐平息,黎秋林也陷入了沉默。
他们这样沉默地僵持了许久,在奚玉汝以为对方已经对他无法可说而准备离开时,黎秋林却突然开了口。
“算了,反正我也要死了。”
于是奚玉汝又坐了回去,定定地看着床上的人,等待着后文。
黎秋林将头转向了窗外,没有选择和奚玉汝对视。“你跟他说吧,和大家记忆中的不一样,他的oga爸爸其实不是不要他了,而是死了。”
“黎奉生下来的时候,他想跟我争抚养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