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周五,尤童起了个大早,赶去出版社。出版社离家里不算近,他经历了一波强力早高峰,到达时还是错过了打卡时间,虽然他不用打卡,却已经默默开始计算以后要几点起床,才能不迟到。
发了消息,褚瑞很快下来接他。
电梯上,褚瑞开门见山,“我跟人事部打了招呼,说会有人来面试,但没有说具体时间,所以保险起见,你要不要先参观一下,再做决定?”不等尤童回答,她已自言自语似得,替他做了选择,“嗯,还是先参观一下吧。”
对于参观,尤童也很乐意。
下了电梯,褚瑞一路带着他,穿过走廊,推开双扇玻璃门,来到出版社编辑部。
刚过打卡时间,部分人还没有正式进入工作状态,但都忙着各自的,没人注意褚瑞带着一个年轻人进来。
褚瑞走在前面,“环境还不错吧,虽然设施旧一些,但艺术性较高,我们出版社不算大,这层是编辑和设计部的地方,其它部门在楼上。”
随着褚瑞的介绍,尤童好奇观察着周遭的环境。这里的排布让他想起教职员办公室,只是大很多,摆放许多奇形怪状的绿植和装饰品,角落堆满书籍期刊,散发着让人上瘾的油墨味道。
褚瑞正说着,忽然大步一迈,蹿到一张办公桌前,抢下了一根油条,“马老师!你又偷偷吃油条!而且昨天的胰岛素也没打!”没收了油条,她跟尤童介绍,“这位是马老师,资深老编辑了,也是我的师父。”
马老师五十多岁的模样,戴一副栓绳花镜,干瘦文气,但头顶锃亮,随着褚瑞的手,淡淡扫了尤童一眼。
尤童心中一紧,立刻礼貌问好。
等了片刻,却没等来回应。
褚瑞察觉到尴尬,立刻拉走尤童,走远些后,挺不好意思地解释,“你别在意,马老师为人很好的,只是有些看不上那些三分钟热度的小年轻。”
尤童心虚,“看一眼就判刑啦?”
褚瑞耸耸肩,“是啊,你看,我都在这儿工作三年了,还没上诉成功呢。”说着她叹一声,“其实也能理解的,光我在的三年里,出版社招进来新编辑有几十个,但最后留下的,加上我就只有三个,走的那些,要么觉得工作太枯燥,要么嫌工资太低,要么觉得出版业是夕阳产业,没盼头,待下去影响身心健康。”
这些话,第一次见面时她就有所提及,尤童不觉奇怪,甚至很能感同身受。
社会发展至今,同曾经的辉煌相比,出版业确实已经没落。社会压力增长,私人时间被压缩,快捷娱乐是趋势也是事实,而即使喜爱阅读的人不曾减少,也有更多方式分流了传统出版业的体量。
褚瑞带着尤童来到窗边,让他看窗外,“怎么样,风景也不错吧,高楼大厦车水马龙,有时候,字看得太多,会忽然变得不认字,然后来窗边看看这座城市,就又认字了。”
说着,她认真看向尤童,“尤童,我先声明,接下来的话不是说教,只是师姐给你的一些参考建议。”
“出版社其它部门没有招新计划,所以如果你想加入,只能应聘编辑的空缺,而且主要是责任编辑,而编辑这份工作,仅仅是喜欢文字,喜欢阅读,是不够的,以前那些编辑的离职理由就是最好劝告,在旁人眼里,编辑就是一个枯燥又清贫的工作,坐得住,耐得住寂寞只是开始,我们都是抱着梦想来大城市的打工人,但梦想和热爱,换不成金钱。”
褚瑞抱起胳膊,示意尤童,“看到这排第三个工位的女生了吗,超级富二代,每一个装稿子的手袋都是限量款,平时连瓶盖都有专人拧,工作起来却不要命,人家不为这几千块的工资,家底支撑热爱。”
“还有进门位置的男生,家里祖辈从事出版业,门路人脉,连我们总编辑都比不上,会待在这里,问就是喜欢,就算我们出版社倒了,人家也有出路千万条。”
“再说马老师吧,妻子早逝,无儿无女,孑然一身,这辈子唯一的爱好就是书,所有的念想都在这儿了,可以一心扑在这上面,没什么要顾忌的。”
面对着渐渐忙碌起来的工作区,身边站着话明显多于平常的褚瑞,尤童思绪有些抽离。
他还记得初次见面,褚瑞十分热情地邀请他来出版社工作,那模样,像是恨不得当场和他签劳动合同。
可当下,她每句话都带着劝告,直指这个行业的艰辛。她看似矛盾,但只需稍加品味,便可明白,她只是负责,她不希望尤童因为一头热而加入,经历过培训,耗费了人力物力后,又像其他人一样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