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着秦阙去还愿,自己则漫无目的地在院中走动,看到一树飘动的红绸,于是走了过去。
随手捏起一张,上?面?竟然写着秦阙和她的生辰八字。
079
祝蘅枝看着上面的字迹,有些出神。
那是她的字迹,她怎么会不熟悉?
她久久没有松开那纸红签,又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事情。
是四年前,她还在上京的时候,彼时她尚且是秦阙的太子妃。
那段时间,秦阙为?了和高阳王争权,故意装作与?她十分恩爱的样子,用大燕坊间的那句话来说就是满心满眼都是“娘子孩子热炕头”。
既是为?了做出一副和高阳王荒诞不经行径的截然不同,在朝臣中争取名望与?支持,也?是为?了让先?帝放心,暂避锋芒,隐下他的野心,让先?帝对他放心,好?谋取后面的事情。
只?是她当时尚且不知道这些事。
恰逢她因为?感?染瘟疫用药过猛的缘故失去了第?一个孩子,秦阙却在外没?有及时回?东宫安抚她,在这样的时候,秦阙好?似像是在弥补之前的“过错”一般,对她无微不至。
将劄子都挪到了她的寝殿,除了上朝寸步不离地陪着她,陪着她踱过上京的每一处长街,也?陪着她去郊外踏青游春,陪着她专门去酒楼中听以他们?为?原型创作的话本子,甚至在她还没?有被诊出身孕的时候,就准备了许多小孩子的木床、小玩意、小铃铛,所有人都说太子与?太子妃实在是般配,举案齐眉,神仙眷侣。
那个时候的秦阙会在她下马车的时候亲自搀扶着她,怕她伤到一点,甚至在风月云雨之事上,也?格外温存,时时照顾着她的感?受,只?要她说一句不舒服,就会停下来,让她缓缓。
她当时真得以为?秦阙是真心悔过,是真心想和她好?好?过日子。
毕竟她年少丧母,被楚帝接到金陵宫中后,不曾过过一日开心的日子,日日都要忍受别人的白眼,甚至宫中稍微资历老一点的宫女内监,也?能对她轻视至极。
楚帝自然是不会理会她半分的。
她那时不懂,她和阿娘,明明没?有半分对不住他的地方,为?何要这样对她和阿娘,纵使是阿娘死的时候,也?不肯遣个太医过来,好?好?瞧一瞧,可?怜她的阿娘,临死前还在念着自己?的夫婿,但她一直都没?有等到。
或者说,那个夫婿,早已经成为?了别人的夫婿,大楚的天子。
小小的祝蘅枝跌跌撞撞地跑了好?久好?久,才跑到楚帝的寝殿门口,那个时候正好?是冬天,她没?有棉衣裳,穿得还是层层叠叠的春秋季不合身的衣服。
却被楚帝身边伺候的内侍告知华阳公主在里面,让她等一等。
祝蘅枝永远也?忘不了那天。
她在外面等了好?久好?久,最后还是那个老内侍看不下去了,嘱咐手下的其他的内侍给她端了碗姜汤,让她暖暖身子,她看着上面浮着姜末的汤,却舍不得一饮而尽。
终于那扇厚重的大门缓缓打开了,华阳趾高气扬地从里面走出来。
华阳虽然比她还要小上两三岁,但这个时候,却与?她的身量是差不多的。
华阳甫一出门,就是身边侍奉的宫女讨好?地笑着搭上她的手腕,给她披上厚厚的带着风毛领的大氅。
华阳在一堆宫人的拥簇下走到她跟前,居高临下地睨了她一眼,嘲笑了声?:“这副样子也?敢来见父皇,不怕脏了父皇的眼睛。”
若是按照她从前的性子,一定会回?嘴,但阿娘新逝,临死前又千般万般嘱咐她不要和孙皇后和华阳起冲突,有事情就避着他们?让着她们?就好?了,此?刻也?没?有了心情,低着头,没?有理会华阳。
华阳看着她乖顺的样子,竟然有些气不过,像是一拳打到了棉花上,狠狠地甩了下袖子,带着宫人离开了。
祝蘅枝以期冀的眼神看向方才给她姜汤的那个内侍,问了句:“公公可?否让我见一眼,陛下?”
她说这句的时候,小心地斟酌了下措辞,还是没?有将那句“父皇”说出来。
那内侍许是看着她可?怜,点了点头,进去通报。
但是她那天还是没?有见到楚帝。
她只?能托传话的内侍再和楚帝说一句“曹婕妤病死了。”
得到的回?答只?是楚帝一句淡淡的“知道了。”
后来她亲眼看着自己?的阿娘被用一卷破草席卷了出去,即使不是楚帝的结发妻子,也?没?有按照规矩用婕妤应该有的礼节下葬。
她那个时候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慢慢长大了才知晓——楚帝当年投靠孙家,给孙家上门做赘婿的时候,说的自己?是无妻无子,要不然当时在前朝举足轻重的孙家才不会只?凭一张脸就让他上门做赘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