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额头抵住地面,眼泪混合了泥土,让他半张脸看起来面目可憎。
从小到大,他都是被欺负的那个,直到尤尔的到来。他很庆幸,受折磨的终于不再是他了,尤尔比他还要瘦弱,甚至连狼人特征都没有,他像一个落入狼圈的人类小孩,在那脆弱皮肤上随便一划就会留下数不清的痕迹。
他第一次体会到了施暴者的快感,原来俯视别人的感觉这么美好。他想到一个绝妙的点子,于是他们在尤尔身上用指甲作画。好奇是狼崽的天性,狼人全身被毛发覆盖,那具洁白干净的身体对他们有着不一样的吸引力。
在其他人都玩腻离开后,普尔走到蜷缩在地上的尤尔身边,捏起他的脸查看,他想知道委屈、愤怒、恐惧这些情绪挂在别人脸上是样子。
可是没有,他在那张留着血痕的柔软脸蛋上找不到一点他想看到的情绪,他往上看去,一双冷冰冰的深绿竖瞳正紧盯着他。
普尔手一松,上一秒还奄奄一息的小孩立刻反过来扑倒了他,他全然忘了对方比自己弱小很多的事实,条件反射地紧闭眼睛。
疼痛迟迟没有到来,他睁开眼睛,只听头顶一声嗤笑,尤尔放开了他起身离开。
在狼族的日子里,尤尔似乎从来没有停止反抗,和他不同,尤尔不惧怕别人施与他的痛苦,尽管他的反抗微小到除了尤尔自己没人看见。
他想他也恐惧着尤尔,恐惧他明明那么弱小却拥有非凡勇气,恐惧他摆脱狼族活成这副潇洒模样。
自始至终,他才是最没用的那个。
村民正商量着如何将普尔拖回驱逐门,地上的人徒然爆发出一阵大笑,他们惊疑不定地看去,只见普尔撑起身体,肩膀随着大笑剧烈抖动,他的声音逐渐尖锐,从人声变为狼嚎。
钢叉断了,他的背脊弯曲膨胀,獠牙突出嘴唇,粗糙的毛发迅速布满皮肤,他朝人群发出怒吼。
其他他比别人想得要坏很多,尤其是对付尤尔上面,也许尤尔自己都不知道,他七岁生日那天狼巫忽然找上他说要帮他改造身体其实是普尔游说的,他前半生过得很惨,他要尤尔过得比他更惨。
不管人类还是狼族他都讨厌透了,他过够了寄人篱下的日子,恨透了胆小怕事的自己。他要死了,但在死之前他也不会让别人好过。
他没有能力表达仇恨实施报复,但尤尔一定可以。
普尔对着太阳相反的方向猝然长啸,红色血丝骤然布满眼球。
“不好,他要自爆!”警长脸色大变,急剧往后退去。
“嘭——”
一声巨响,地动山摇。
普尔身躯急速膨胀,在所有人瞪大的目光中炸成一团巨大血雾,几位离得近的村民被气浪冲下了山,不知死活地昏倒在地上。
不知从哪里传来几声狼嚎,原本明亮的天色迅速转灰,太阳被乌云遮挡,月亮从天边升起,转瞬间变为黑夜。
与此同时,离村庄相隔一条小溪外的森林里,坐在药炉边的金发女巫转向窗外突然变黑的天色,嘴里轻声念道:“长夜已至。”
后山树影婆娑,狂风大作,混乱之中有人看见狼人在月下的剪影长啸着狂奔而来。
尤尔站在山崖边俯瞰村庄,狼人在黑夜中穿梭,肆意屠杀生命。他怔怔地站在原地,仿佛被惊呆了。
事实上他确实受到了震撼。
狼人残忍又冷血,他们在暗夜中潜行,拥有很多无法理解的规矩和仪式。比如他们十分看重尸体的保存,尸体有损伤的狼人灵魂也会残缺,死后无法进入狼神圣殿,不能进入轮回。
自爆,对于狼人来说是一种十分骇人听闻的死亡方式,它以灵魂为代价,向狼神传达自己的虔诚和遭遇的不公,狼神会被他的诚意打动,降下长夜,增强范围内狼人力量,用于震慑其他族群。
想不到一向怯弱的普尔也有魄力做到这种地步。
尤尔手臂一紧,被一股大力扯着往后跑,他磕绊了一下尽力去跟上前面人的速度。宿林拉着他在鬼影幢幢的后山狂奔,可村庄有哈姆盖文,后山有库尔,长夜降临,没有一处是安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