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行稍差一些,读书稍差一些,就连气运都稍差一些,范昱总是稍差一点,就能做到所有人里的最好。
明明曾经也有一身绝佳的天赋,甚至比谢曲还要更好些。
对此,同样有着一身上好天赋的谢曲,愧疚难当。
因为他觉得范昱之所以会变成这样,全是他的疏忽。
他觉得自己不该扔下范昱,让这个小呆子自个站在桥头傻傻地等。他觉得他该带范昱一同去找伞,或者干脆在一开始就对范昱说:“你先上桥,我随后就来。”
而不是郑重其事地对范昱说……
“等我回来,一定要等我回来,我们一起过桥。”
有关范昱魂体受损这件事,谢曲是在历经了几次轮回之后,才渐渐发现的,因为那会的小石桥上还没有孟婆,魂魄从桥上走过去,还不必喝下什么孟婆汤,所以,凡是身怀灵力之人死后,在过桥时都能隐隐记起自己的前世。
就这么着,随着一次又一次的轮回,谢曲身上的灵力越来越多,记起来的东西就也越来越多。直到某一天,谢曲重又在小石桥头,见着了范昱。
彼时,范昱似乎也回忆起了一些,正负手静立在桥头,不知在想些什么。良久,范昱稍稍转过点头,诧异眼神恰与谢曲的对上。
时隔多年,当年手无缚鸡之力的两个小童一朝重逢,都已变为灵力高强的修者,距登仙仅有一步之遥。
但也就是这一步之遥,让范昱永远都跨不过去。
四目相对,半晌,先开口的却是范昱。
范昱说:“真巧,我听说过你,知道你的修行天赋很好,想来等再过些年,历满了劫后,便可登临仙都。”
闻言,谢曲简直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只因范昱的天赋,原本该比他更胜一筹的。
时值隆冬,有刀子似的寒风刮过来,冷得滴水成冰。谢曲垂眼看了片刻,忽从桥上走下,径直走到范昱身边,如最初时那般,两手拢着范昱的冰凉指尖,牵来唇前吹了吹。
“我一直在找你。”谢曲说:“每一世都在修行,每一世都修不成,这种滋味一定很不好受,对不起。”
“对不起,我当年不该执意把你留下,让你等我回来,你明明可以自己先过桥的。”
“是我……把你害了。”
一个六岁孩子懂得什么,自然是怎么听怎么算。换句话说,有些孩子往往比大人更重承诺,旁人让他不要走,他便真的不走,哪怕需要忍受被血水浸没的煎熬,也不会走。
但是当时,范昱又是怎么回答他的呢?
范昱就只是笑,而后看似浑不在意地对他摇头道:“说什么疯话,你从没有对不起我什么。”
“我当年虽然年纪小,却也知道如果不是有你一路护着我,我早就魂飞魄散了。你让我站在桥洞里等你,其实也是因为放心不下我,我都明白。”
顿了顿,垂眼再叹声气,喃喃道:“说到底,还是因为我太呆。”
呆到不敢擅自挪开半步,一颗小脑袋不会转弯,生怕离了桥洞,那个总爱把他护在身后的大哥哥,便再回不来了。
可是话虽这么说,都言修行之人最重天赋,也最怕因果。谢曲想:眼下不管是为的什么,都是他把范昱毁了,是他让范昱永远都做不了仙。
事已至此,因果已然种下,他又怎能轻易想得开?
所以他瞒着范昱,悄悄在范昱身上做了些手脚,以至于让范昱此后的每次轮回,都能被他找到。
凭借身上越来越多的灵力,在之后的好些年里,谢曲都宁愿忍着剧烈的头疼,也要在过桥时,始终保留自己从前的记忆。
谢曲想解开这个因果,解开自己和范昱的羁绊。
是以,谢曲每次找到范昱,都会默默守在范昱身旁,用比前一世更加刻苦的修炼,修成比前一世更高的境界,最后再将自己满身的灵力,全部渡给范昱。
说白了,谢曲想让范昱做仙——就像范昱本就应该做到的那样。
可是谢曲一次都没成功过。
不知怎么的,无论他怎么努力,范昱都做不了仙。
直到许久,许久以后,久到小石桥变成奈何桥,久到桥上多了位孟婆,久到孟婆终于熬出了孟婆汤,谢曲也再记不住自己上一辈子的事。
可即便如此,他也总会在冥冥之中,听见一个声音对他说:“你还不能去仙都,因为有一个人本该比你更早修成仙,你们之间还存着些因果,你得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