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枕摇摇头,随意拽了一把椅子坐在奚楚的病床边上:“不打紧,我休息一下就好。”匆忙从地下车库离开时,他没来得及确认林渐寒的状况,不知道林渐寒是否还会像上一次一样死而复生,这会儿他还是陪在奚楚身边比较安全。
见温枕态度坚决,辛臣不好多劝,轻轻一躬身,便关门离开了病房,把空间单独留给两人。
温枕是累得很,他仰靠在椅子上,茫然地盯着天花板,在此之前,他并没有想到有一天自己会为了保护一个人而对林渐寒动杀心,哪怕林渐寒确实是个人渣,但温枕始终以为他会死在闻洛羽或者其他人的手上,毕竟他对林渐寒只是无感,远远没到深恶痛绝的地步。
他的目光转移到了奚楚的脸上,昏睡中的奚楚呼吸平稳,四肢和脖颈都被绷带包裹得严严实实,看起来像个刚被挖出来的木乃伊,虽然有些搞笑,但温枕扯了扯嘴角,还是没能笑出来。
死了一个人,终究还是会让人心情沉重,何况对方还是死在自己手上。
逮了个正着
依旧寂静无人的废弃停车场中,锈迹斑斑的沉重闸门被一股蛮力撕扯成了两半,来自外界的风争先恐后地涌进,空气中瞬间布满了呛人的扬尘,高跟鞋踩踏地面的清脆声响由远及近,不紧不慢,最终停在了林渐寒已经变得冰冷的尸体前。
“真死了?”喰鞋尖轻轻踢了踢林渐寒的小腿,没有反应,不过应该是刚死没多久,尸体还不算僵硬,“真是没用,原本还以为至少能帮我点忙,结果温枕没追上,还给我惹了个麻烦的对手,那只疯狗咬人可真疼,老娘活了上千年从没受过这委屈,迟早要他百倍奉还。”喰满腹怨气,五指扣住林渐寒的脖子。
“至于你这身体,上次为了救你,已经是缝补过一次的,破损太多,再救回来也没什么用处,我对你也算仁至义尽,现在也该把本属于我的东西还给我了,”说话间,一道黑烟从林渐寒的下颌处逸出,转瞬间便被收入喰的手心,不一会儿,喰那张苍白憔悴的脸瞬间恢复了一点血色。
她起身,啧了一声,抱着手,俯视林渐寒:“你活着的时候没派上用场,好歹当做一段时间的同伙,我会帮你好好利用这幅身躯,把它的价值发挥到最大程度,你就安心地去吧,我会替你好好陪着温枕的。”
喰嘻嘻笑了两声,指头飞出数条细线,缠绕住林渐寒的关节:“安息吧,你将成为我最完美的人偶。”
温枕猛地睁开眼,视野内是医院纯白的天花板,窗外黑沉沉的夜色提醒着温枕自己到底睡了多久,而眼前病床上的奚楚依然处于昏睡之中,神态安静平和,呼吸频率稳定,应该是没有什么大碍。
他按揉了一下眉心,想让自己变得清醒一点,但似乎无济于事,比起精神上的倦怠,躯体的疲劳更加明显,哪怕是已经睡了一觉,整个人依然觉得很累,昏昏沉沉。
这种感觉并不陌生,温枕已经渐渐发现了规律,每当身体过度消耗或者疲劳的时候,就像是耗尽能量的电池,会传递出急需充电的信号,而能够补充能量的方式,无非只有哪几种。
空气中散发的香气渐渐地开始变得浓郁,这也是身体需要能量的信号之一,又或者说更像是身体出于本能向周围的目标发出的求助信号,所以才带有强烈的吸引力。
温枕将领子扯下来一些,这样会让他逐渐开始发热的身体没那么难受,但也只是杯水车薪,有了前几次的经验,温枕知道情况只会越来越糟糕,而他现在根本找不到人帮忙,更不能因为这件事惊醒奚楚。
他起身,经过房门时,清晰地听到一些窸窸窣窣的低语声,还是刚才急诊室外的声音,他们仍在议论关于地震、怪物和温枕的事情,距离不远,似乎是故意说给温枕听的。
他嗤笑一声,打消了从走廊离开的念头,走到窗边,风迎面拂来,令他的躁动和焦虑消退了一些,随即很快意识到,如果他就这样离开,把奚楚一个人留在这里并不安全,他该先联系辛臣,让辛臣来保护和照顾奚楚。
于是温枕便给辛臣拨去了电话,但此刻辛臣还在剧组替奚楚处理一些事情,只能安排其他的奚家下属过来,那还需要一点时间。
“抱歉,温先生,只能请你再稍等一会儿,我会催促他们尽快赶过去。”辛臣语带歉意,温枕也不好多说什么。
挂断电话,温枕往后靠在墙上,冰冷坚硬的触感令他稍微舒服了一些,但一些症状依然无法缓解,比如干渴、亟待填满的不安和空落感、想要被触碰的需求……
温枕沿着略微粗糙的墙面缓缓下滑,有些狼狈地坐在地上,抓紧了自己的衣领,将头枕在膝盖上,整个人缩成一团,无法抑制地颤抖,混沌的意识中暗暗叹息:饶了我吧……
强迫自己留在病房中又等了五分钟,每一秒钟对于温枕来说都是莫大的煎熬,越来越浓郁的香气和无法忽视的身体反应、几乎要发疯的精神状态,这一切就像不停尖叫的警报声,让温枕被折磨得恨不得从窗口直接跳下去。
“呜……”缩在窗下暗处的青年脊背绷紧,无法抑制地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幼兽的低鸣。
短暂的安静过后,温枕突然起身,步履蹒跚地靠近奚楚的病榻前,他的眼睛已经转为了深红,在灯下呈现出类似红宝石的色泽,妖异而美丽。
温枕大口地喘着气,视线被泪水和汗水浸湿成一片模糊,连床上人的轮廓都看不清楚,明明还在沉睡中,他却看岔了眼,误以为奚楚正在对着自己微笑。
他真的该走了,这是医院,奚楚在这里很安全,外面的人再疯,也不至于对一个普通人类做什么,何况奚家的人很快就会赶过来。
想到这,温枕不再犹豫,转身便想向窗外走去。
一只手拉住了温枕的手腕,那种冰冷、柔软而无力的触感令温枕感到一种强烈的恐惧,寒意丛生,他条件放射地要抽回自己的手,但对方更快一步,一把将温枕整个人向后一拽。
温枕脚下一软,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随着视角的转变,白色的天花板一闪而过,温枕整个人扎进了充满消毒水气息的白色被子里,继而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道将温枕拖进了没有多少温度的怀抱里。
柔软的细发拂过温枕的面颊,他被迫将下巴枕在另一个宽厚的肩膀上,随着对方的说话声,他清晰地感受到紧贴着他的胸腔微微地震动。
“小枕,你打算跑到哪里去,要找别的男人帮你吗?”奚楚的声线低哑,带着说不出的温柔和平和,“身体都已经乱糟糟的了,不怕一出门就被人撕碎了拆吃干净吗?”
温枕微微张口,眼神惊愕,他似乎有点听不懂奚楚说出来的话了,眼前的人真的是奚楚吗?而不是被息九渊、魇羲或者别的什么人附身了吗?
“奚楚,你在说什么,先放开我……”温枕有点不太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吃力地抬起手,扣住奚楚的手臂,想撑起身,却因为顾忌奚楚身上到处都是伤,不敢有太大的动作。
但奚楚却又一次将手搭在他的腰上,不知道在哪个部位轻轻按了一下,温枕腰一塌,整个人又一次埋进了奚楚的怀里。
“上一次不就是这样?”奚楚轻轻笑了,他的笑声很好听,有一种诱人犯罪的吸引力,温枕从未听奚楚这样笑过,就像是故意在引诱他,“你真的觉得我什么都不知道?那天晚上在酒店里,也是这样,从你身上散发出来的香味,浓到让我受不了,小枕,你凭什么认为一个成年男人会对这种事情一无所知?”
温枕:“……”他费力地仰起头,奚楚的眼睛隐藏在白布下,所以即使奚楚的唇角带笑,依然无法判断出他此刻真实的情绪和意图,温枕陷入了巨大的困惑里,他好像忽然不认识奚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