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仙山最高的那块巨岩。石板就铺在巨岩,可它却在倾覆,载着未完的门廊一起塌下来。峦先生呆呆凝视,轻声道:“门廊毁了,我也见不到神了……”可他话音里却是黑洞般的绝望:“门廊毁了,我再也见不到神了!!”峦先生颤抖得仿佛整个人开始萎缩,也正是这一刻,山下灯火闪动,一个声音微弱地从山崩地裂间传来。
“峦先生!您在哪里——
“峦先生!——师父!!”
峦先生一怔。瞳孔凝成一点:“这个混账。”
他猛地朝声音望去,怒不可遏,向着山下咆哮道:
“混账!!快下山去,你回来找死吗?!!”
是空仔。他和幺幺逃跑后,放不下师父,又转身往山上冲回来。幺娘拦住两人不放,幺幺于是引开母亲,由空仔先一步查看峦先生安危。“这么危险看不到吗?!长本事了?!我他|妈白教你了吗?!!”峦先生破口大骂,可空仔依旧飞跑着,突然,山边一方泥土掉落,向着空仔砸下去。仿佛是一根手指压向一只小蚂蚁,浑然不觉,又那么残忍至极。
峦先生张开嘴,喊不出声音。
胸口一颤,好像整个人被掰折了一样。
先前像是急速萎缩的他,此刻全然干枯,几乎发出朽木被风吹断的声音。他的手指也慢慢松开,车夫倒吸口气:“快抓住石板、没有石板的神力我们俩也会摔死——”可来不及了,峦先生无力抬手,只呆呆看着石板从指缝中滑走。
但,并没有向下掉落。
而是如一只飞鸟,倏然凌向天际,划开遒劲的线条直冲山顶。
石板迸发出光芒,像一个巨大的光球,将两人笼在其中一同飞升。
再低头看,空仔也坐在地上没有受伤。在他头顶的山崖上,银发人飘然站立,方才一刀寄出,掀起碎石击飞了掉落的泥土。
峦先生哽了一哽,说不出话。
有生命的光亮回到他的眼里,这时他看见,山顶上悬浮着什么东西。巨岩倾覆,那东西却飞在空中,平整而宽阔,投下肃静的影子。峦先生忽然出声道:“门廊。——那是石板铺设的门廊,飘浮在天空里!!”车夫也惊叫道:“是你铺的那些石板啊!越来越近了——我们就是在往那里飞啊!!!”两人置身在疾行的光球中,像要奔向门廊,要完成最后一块石板的拼接。“啊,你看,门廊形状变了!”车夫喊道,“变地像河流一样,好像还在动!!”他们瞪大眼睛,见石板竟如融化,一簇簇拱起波浪,好似战栗之时人心渡过的激流。深褐、青紫、缥蓝的颜色,渐渐混淆,化为一体变作湍急河水般的玄黄。峦先生一时有些眩晕,只觉得茫然:真要到了吗……就要到神殿,目睹神殿中万千的珍宝?车夫见他的样子,虚弱地忍不住一笑:“这么高,很怕人吧……那个银头发的飞得更高,手里还挥着刀,胆量真是大啊……”
迷离的峦先生,眼眸猝然一凝。
——“银头发的”,“还在挥刀”?
他还拿着刀?要干什么?!——峦先生猛然抬起头,见银发人飘行在落石间,手中悍刀如划破长风的翅羽。——要干什么?要伤害空中的门廊吗?!——峦先生攥紧双拳,车夫拍拍他安慰道:“银头发的救了你徒弟,不用这么提防他吧?”两人渐渐飞近门廊,见石板的涌动越来越急,波纹回旋,在天空映出炫目的光流;而那最后一块石板,光亮愈发夺目,仿佛激昂地要汇入门廊,只差顷刻就要拼接上了。
峦先生感到,某种激荡的神力,从石板漾出,如涟漪般萦绕到身上。
可就在这一刻,头顶阴影袭来。巨大刀刃斩下,正中石板的腹段。
狂暴风动喷薄而出。仙山几乎在骇然气流中炸裂。石板上,怒涛般的光晕滔天激起,仿佛受创后溅出的滚烫鲜血。
峦先生的惨叫响彻夜空。
“你在干什么……”
他声嘶力竭向银发人怒喝:“你在干什么?!你为什么这样?你为什么破坏这么美的东西??!”银发人面无表情,再次举刀劈下,石板如血肉横飞迸溅在夜空。峦先生尖叫着:“你这个恶魔!你敢把神迹都毁掉——你才是千刀万剐都不足惜!!”可银发人依旧挥刀横斩,直至门廊整个粉碎,夜色在无尽粉尘中浑浊。他忽然转过身来,踩在一棵树顶,看向峦先生身处的光球。
只剩下一块了。
门廊的最后的拼板。仿佛感应到其它石板的消亡,呆呆悬在空中不知去处。
峦先生看着银发人的刀。他朝石板扑去、用身体最后一点希望:“你敢!!你敢毁掉石板,我会毕生诅咒你下地狱!——你这妖孽,你的妖刀,一定会下地狱的!!”
银发人看着他,眼睫微微垂下来。在峦先生抱住石板前,高高挥刀而起。
不知是反射出眩光,抑或经历接连的撞击,他的刀,颜色渐渐变得虚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