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满禧长相姝丽,且因为年纪不大,脸上总是温润的,甚至时不时还会让人看出稚气,可现在却一脸凛然,明晃晃的灯光照在她脸上,让人突然生出一种在她面前无法撒谎的错觉。
裴青林浑身一凛,沟壑纵横的脸上尤显促狭。
他咽了咽嗓子,干涩地“嗯”了一声。
窗外呼啸过一阵北风,吹起了尖俏的风哨子,如此寂静的氛围中听来,如同夜鬼嚎哭,十分瘆人。
李满禧眼中波光流转,明明十分娇柔的长相,却显得九分坚定,微微提高了点嗓音,严辞道:“舅舅可觉得我是最亲近之人?”
裴青林拧眉,“这是自然,你母亲是我亲妹,我又无所出,你们几个自然是我在这世上最亲近之人,狸奴,何故要问这样的话?莫不是信不过舅舅不成?”
李满禧点点头,“好,舅舅既然觉得我们最为亲近,为何如今连句实话都不肯说了?”
她舒了口气,“您近来总是颇忙,每每松萝去寻您,门上守卫总说您出门了,可若是我没记错,医馆自有人守着,您每日里究竟在忙些什么?还是说,”李满禧皱眉,“您惹了什么乱子,不想我们知道?”
裴青林连忙摇手,灰沉沉的眸子都瞪大了,急声道:“自然不会!你也该知道舅舅这一生如履薄冰,虽不算端庄君子,但也从未做过什么伤天害理之事,怎会惹上乱子!”
“那您每日里究竟在忙些什么?能否告知我,免得我日夜为您担忧。”
话到这份上,若是还藏着掖着,便有了刻意隐瞒,离心之意,李满禧到底是他亲外甥女,说与她知道也是无妨。
只是裴青林想想自己年逾不惑,在小辈面前说起这事儿,实在难为情,所以一句话还没出口,自己倒先惹了个脸红。
他斟酌半晌,终究还是支支吾吾说了出来,“不是我故意瞒着你,实在是这事……让人分外难为情,”裴青林顿了顿,壮士断腕一般豁出老脸去,“我在医馆门前救了位妇人,名唤秋娘,我与她……情投意合,所以就想着……成婚……”
说罢,他抬眸去看李满禧,急道:“不过我与秋娘年纪都不小了,并不像你们年轻人一般爱大操大办,不过领到父母坟前磕个头,一处过日子罢了。”
李满禧一时反应不及,推翻了桌上建盏,氛围便有些凝固起来。
裴青林以为她觉得不妥,顿时堂皇起来,搓了搓尬然道:“我也知道此事突然,只是秋娘性格极好,我,我年岁也不小了,实在也想身边有个知冷知热的人……”
李满禧张了张嘴,有些不知如何开口。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她这副反应并不是反对,只是没想到孤独了半辈子的舅舅忽而就遇到了情缘,且沉溺如此之快,大有要与这女人共度余生的架势。
她想了想,松快开口,“舅舅误会了,我觉得很好,只是您年纪到底不小了,这来路不明的女子……应当要小心些,最好能查查她的来历,若她已有丈夫,岂非为日后留下隐患。”
说起这个,裴青林便觉得心疼,叹了口气,沉声道:“这秋娘啊,的确命途多舛,她也的确嫁过人,只是遇人不淑,从北面一路逃跑而来,体力难支,这才晕倒在医馆门前。”
李满禧心中咯噔一声,惑道:“她有丈夫?”
按本朝律法,抢夺良家妇,霸占他人之妻者,要流放千里。
不知为何,李满禧脑子中第一个想到的便是这条律法,心中有些惴惴难安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