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花费太久的时间,一群抢匪便被解决了,全倒在地上人事不知。
王勇将两个只受轻伤、意识还算清醒的粮店伙计给叫来,要他们立即回县城里去告官,让官府来处理这些抢匪。
「可可可是……我们的粮……」伙计们不敢有违,可实在是舍不得这些精贵的米粮,生怕这些不知是什么来路的大汉就这样把粮给昧下了,那可是一大笔财富呢,伙计心好痛!
王勇翻了下白眼,忍不住伸脚踹人——
「去去去!本军爷还贪你们这么点粮?先前差点没命,都没让你搞清楚什么是事情轻重吗?就算这些粮都归了我,也是应当的吧?被人救了命,难道不应该酬谢吗?真是没眼色的!」骂骂咧咧完终于将人给踹走。
这时其他军汉已经开始在打扫战场,也就是搜刮他们该得的战利品。在当兵之前,他们都是当过匪的,所以知道该怎么在抢匪身上获取自己应得的利益;直接到他们老巢抄家才是正确的洗劫抢匪方式,好久没干这种行当了,还真是有点想念呢。
秦勉也不理会下属们去给抢匪搜身或问话,他还想趁这难得的休整机会,跟自家媳妇儿去一边清静的地方说说话呢。不过他美其名为四下搜巡看看有无漏网之鱼。
可这个借口很快就成了真,当他们两人走到不远处的小树林,还没说上话呢,秦勉就发现树林里一处矮丛有异,直觉拿过钱香福手中的木棍,一棍打了过去,虽没有打实,却还是把声音给打出来了!
「啊——」
「不要!饶命!」
两声惊骇欲绝的冲天惊叫同时响起!
【】
这是周宜琳这辈子最为狼狈的时刻——当她知道那个站在她面前的男人是何人之后,简直恨不得脚下有个洞把自己给埋了,然后永远都不要出来!
她知道这个男人即将到来,大将军早已派人送信通知,算算时间,就是这两天的事了。她的心情既是意难平又是焦灼,怎么也定不下心安静等候,就算把佛经念了千百回,也没能得到一宿安眠。
她觉得一直将自己困在这样的情绪里早晚会出事,无论如何一定要让自己平静下来。所以在连下了几日的春雨之后,趁着今日好不容易放晴,放眼望去整座山头青翠清新,看起来舒适迷人,又听到一个小尼姑道这种时节山林里必定长了很多蘑菇,拿来煮汤喝可是鲜极了。她听得心动,于是带了个小丫头,跟两个嬷嬷说了一声,便悄悄地从净檀庵后门出去了。
两人沿着山路往下走,确实找到了很多新冒出头的蘑菇还有木耳,更意外收获了一些野菜与野山葱。捡了满满两篮子之后,主仆俩想着也该回去了,才发现这一路边走边摘野菜,竟也快走到山下来了,回头可得走上老远的路呢。
还没来得及转身往山上走,就听到山脚下突然出现各种混乱的咆哮声,接着便听到让人害怕的刀棍交击声;在接连听到几声惨烈的哀嚎后,呆住的主仆俩连忙寻了一处矮树丛蹲进去,然后,除了牙齿打颤、浑身发抖之外,她们早已吓糊了的脑袋里,什么想法都没有。
从这一次的意外遭遇里,周宜琳发现了自己的无能。她没有自己以为的那样冷静,也没有被人称赞的那样聪慧——能轻易将经文或者四书五经背诵起来,并储存在脑子里再不会忘,并不能叫聪慧,只能说她记忆力比较好,这与聪慧无关。
一个在遭遇意外时只会发抖而无所作为的人,是没有资格谈聪慧的。平时再怎么有急智、或总比别人想得更通透什么的,其实一点用也没有;这些小聪明,用在跟姐妹们斗意气占占上风还成,真要谋什么大事,则压根不可能。她恨这对男女让她清楚看到自己的狼狈与无能。
本来,她身为一个世家旁枝闺秀,就算再落魄,到底还是如今权倾天下天威大将军的家人,是定国公这样高门家的千金,在面对眼前这个被大将军看重的新锐将军时,是一点也不会畏怯的,就算他的仕途无量,她的身分还是远高于他。
就算大将军明白指出欲让她下嫁给秦勉,可是,那不代表她就得对他伏低作小,折了世家贵女的尊严。本来,她是打定主意要把高姿态端到底的,可是……在经历了那样糟糕的初次相见之后,她只想躲在房间里一辈子都不要出来见人了!
当然,她更知道,那个叫秦勉的军汉,在见识到了她这个「高门贵女」像只被吓破胆的鹌鹑那样蹲缩在草丛里时,想来对她印象也不会有多好。
这真是再糟糕不过的开场,即使她从来没打算要给他留下任何的好印象,可也不该是这个样子的啊!这教她以后怎么在他面前抬起她贵女高傲的头颅?!真是太丢脸了!丢脸到,她这一辈子,不,连同下辈子都忘不掉!
「姑娘,你这是怎么啦?」林嬷嬷与李嬷嬷围在周宜琳身边团团转。
两个老嬷嬷并不知道自家姑娘在山下的遭遇,只以为是在摘野菜的途中巧遇了来接她们进京的秦勉等人;而自家姑娘在见过秦勉那个粗人之后,就关在房间里不肯出来,也不肯说话,甚至现在都不肯吃晚餐呢!饭菜都放凉了。
「我的姑娘啊,不管你心底有怎样的不舒坦,总不能不吃饭啊!乖,起来用点汤饭好吗?这鲜菇汤还是你跟阿玉亲手摘回来的,可鲜着呢!」林嬷嬷斜坐在床沿,轻轻拍着周宜琳紧扯着棉被的手。
「是啊姑娘,你松松手,别把自己闷坏了,起身用餐吧。」李嬷嬷也婉言劝道。方才她将小玉给提溜到门外仔仔细细问了外面发生的事,想着姑娘八成是被那些穷览极恶的抢匪给吓坏啦,才会把自己埋在床被里,怎么也不肯出来。
周宜琳当然知道自己不可能埋在床被里一辈子,人终究还是要面对现实。
她在努力压下心中那股羞恼之后,顺从地让林嬷嬷将被子拉开,然后坐起身。
实在说,今天的日子过得真是惊险极了,别说净檀庵向来只提供早晚两餐,平常捱到晚上早已饥肠辘辘,像今天这样走山路做劳动,又被刀光剑影血肉横飞的场景吓坏,她整个人从里到外、从精神到肉体都处于极度耗损匮乏的虚弱状态。也就是俗称的——饿坏了。
至于秦勉那个男人……算了,她没力气想了。也不要想!
两个嬷嬷将周宜琳给扶到桌边坐好,俐落地为她端汤布菜。
「今天的菜可好了,除了有姑娘摘回来的菜,还有新送来的大白米,咱这边分了一大碗呢。姑娘你看,这白得发亮的大米,既没有掺杂粗粮,也没有夹砂石,可见外头的日子是真正好过起来了,都能供得起这样好的粮了。」
「不只大白米呢,还有这个饺子里包的可是野鸭肉呢,听说是那些军汉在路上顺道猎来的……哼,那些粗汉子,也就这点可取了。」李嬷嬷既是欢喜又嫌弃得要命。
今天两个嬷嬷当然也趁机去前院看了一眼那位大将军给小姐挑的夫婿,那个叫秦勉的军汉……哎,也就凑和着吧,反正也没她们挑剔的余地,只能往好的一面去自我安慰:至少不是个老头子、至少看起来像个人……
只是先看一眼,除了对他的外表有点粗略的印象之外,其它却是完全不知道的。但光是那平平无奇的外表,就能让两个嬷嬷私底下相对垂泪,哀叹自家姑娘的命苦了。堂堂周家千金,大将军何至于让姑娘如此委屈下嫁?
当然,这些感叹是不能在姑娘面前说的。大将军的意志不能违逆,她们也就只能尽量朝好的方面对姑娘开解了。
人生就是这样的无奈,谁教姑娘的至亲长辈都不在了,没人能为她打算呢!
还能有个归宿,已经算很好了。
「咱们在净檀庵吃斋念佛这么多年,总算因为秦将军的到来,能吃到一点荤腥,想来日子定然会过得愈来愈好的。姑娘,你别忧心,一切都会好的。」林嬷嬷安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