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在这位立派宗师健健康康寿终正寝之后,灸我崖便开始落魄——没有病号的医馆就是个空壳子。到了现今,传了数代之后,门生只剩了一个。
东风起,潮气足。这蓬莱仙岛四周凌雾,飘在空中,与下界并不接壤。
湿乎乎的小风呼呼地刮,写着“灸我崖”的一块老旧小红招没好气地呼扇。
这破红布招下面就是灸我崖的门头,被潮气侵蚀得不像样子的一栋吊脚楼——平地而起的木柱上全是黑黢黢的洞眼,腐朽而坚强地撑着上下两层,节约土地,造价低廉。一层最大的屋子用作了医馆,里头两张塌,三排架——东西虽老旧,却是码得整整齐齐。
一个穿着青衫的青年正俯在案头写字。
灸我崖外是一片客栈。大客栈套小客栈,连绵不绝。每家客栈都为自己占有最佳观景地而骄傲自豪——“蓬莱尽头”“雾海那边”“窥得下界”“上界之始”——拥有诸如此类雅号的上房,每家客栈都有那么几间。
客栈修得一个赛一个的富丽堂皇,愈发衬托得灸我崖这小破吊脚楼有碍观瞻。几年来不断有商贾提出要买下这栋寒碜的吊脚楼,均被灸我崖拒绝。
今儿那梦仙居的大老板又来了。
青年从案上抬起头,冲对方熟稔地拱了拱手。
“要么我们价钱再商量商量?要多少,您开!”梦仙居老板大腹便便,小胖手豪爽一挥。
“别别别,您真的太客气了。”青年露齿一笑。
“入股也不行?”不卖的话,保留灸我崖的招牌,大家一起经营共同富裕啦!
“那可不敢那可不敢。”青年连连摆手。
“您这儿既无病患上门,连修缮窗户的钱都拿不出来了,还不行?”
“唉,真的对不住啊。”青年扼腕叹息。
“行吧,不行就不行。”富商叹了口气,高抬贵臀打算走人。被拒绝太多次,他已经习惯了。临走前,他走到了医馆透风撒气的烂窗旁边,拍了拍窗棂。啧,真是块风水宝地。这窗外的仙景,可比外头所有客栈都好了不知道多少!
这倔强的死小白脸!
出了门,梦仙居老板回头看了眼黑咕隆咚的灸我崖门头,对跟着的小厮悄声道:“他坚持不了多久啦。一个外姓门生,穷途末路,我看他能怎么办!过两天我们再来。”
正此时,对面的茶水摊老板冲他挥了挥手。“哟嘿!这不是梦仙居的李大老板吗?您又来啦?”
梦仙居李大老板爽快地笑了笑,叉着腰走了过去。
“最近还有谁来过呀?”
“嗨,您那条观海街的老板们都快来了个遍了!就昨儿,陶然亭金老板,云海阁高老板,雾天台王老板,香里阁管事儿的林少爷,还有那丽景都的老板娘都来啦!”
李大老板听完一串人名,眼前一黑。
茶水摊老板还在继续补刀:“我看哪,过不了几天,灸我崖就得易手啰!李老板,您喝点什么茶?碧螺春,鸿运当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