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战持续了很长时间,从白日打到了深夜,从一座山杀到了另一座山,从阴云密布斗到了大雨滂沱。
驴车已经破烂,但那白驴似乎来了驴脾气,仍旧拉着惊慌抱团的缅伯高几人,稳稳地举步向前。
但张牧川必须停下了,他的眼睛已经被血水和雨水模糊得看不清前路,他的横刀已经缺缺洼洼,双手虎口也裂出了许多红线。
青铜面具看着十步之外的一人一驴,看着那些像杂草般倒在路边的蒙面大汉,忍不住感叹:“张牧川,你确实很强,但你再强也只是一个人啊……你到底在坚持些什么呢?就算你到了长安,又能怎么样呢?”
张牧川缓了口气,一边艰难地抬起右脚继续前进,一边声音低沉地答道,“知道我为什么是蜀中最贵的不良人吗?因为我接下的差事,就没有办不成的……君子一诺,当抵千金!我既然答应了要带他们去长安,就不会半途而废!”
青铜面具想了一想,忽然道,“若真是如此,我可以放他们过去,但你必须在此停下。”
张牧川笑了笑,又往前迈了一步。
青铜面具眼神陡然变得冰寒,语气森冷:“所以,到底是为什么呢?”
张牧川抿了抿嘴唇,吐出几个字,“我想要一个真相。”
青铜面具嗤笑一声,不再多说什么,猛然举着陌刀斩了过去。
张牧川转头对驴车上的几人用口型说了句“分开逃”,而后正面与青铜面具拼接一击,强咽下嘴里的鲜血,抱着青铜面具冲向崖边。
高阳见状眼眶一红,非但没有依照张牧川所说分开逃跑,反是飞身扑了过去,竟与张牧川一起滚落山崖……
许多传奇里都有这样的情节:被人追杀,掉落悬崖,大难不死,习得神功,自此开启传奇的一生。
但当高阳这个傻姑娘跟着张牧川一起跳下山崖,感受到那急速坠落带来的刺激之后,这才知道传奇里都是骗人的,寒风如尖刀般剐得她睁不开双眼,只在空中留下一串惊叫。
好在张牧川及时反应了过来。
从山崖顶端到山脚下约莫三百余丈,整个掉落过程差不多有四十五息。
他们距离摔成肉酱的时间也最多只有四十五息。
自刚才冲出山崖至现在已经过去十息,下落的高度大约八十余丈。
因为高阳方才拽了自己一下,所以自己松开青铜面具之后,水平方向的初始速度发生了改变。
现在崖壁距离自己只有七尺三寸,高阳就在上方两尺的位置,伸伸手就够得到……
这些数字仅仅在脑中盘转了一霎,张牧川便做出了动作,他先是强行扭转身子,伸手将高阳揽进怀里,接着扯下自己的腰带,快速系在横刀刀把上,然后奋力将横刀掷了出去,打算如当初在石头大寨悬棺山崖那般,以横刀为阶梯,减缓自己下坠的速度,从而安全落地。
只是,这五行山不是石头大寨,此处崖壁并不坚硬,横刀在插进去之后,没有立刻停止,而是如剖开竹筒般,一急一顿地继续下滑。
原本就已经满是缺口的横刀哪里扛得住如此折磨,终于在距离地面还有两三丈的地方彻底断裂。
张牧川苦涩地笑了笑,迅速再次扭转身子,与高阳互换了位置,有气无力地说了句,“我喜欢在下面……”
嘭!一声闷响在山底炸开。
高阳闭着眼睛尖声叫了许久,才缓过神来,发现自己并未粉身碎骨,微微一愣,睁开眼瞧了瞧,见张牧川垫在自己身下,这才领悟那句话的真意。
可惜此刻已经太迟了,张牧川身上的旧伤本就还未痊愈,体内尚有余毒,今日不顾孙小娘之前的叮嘱,勉强与人激战,好比拉到极限的弓弦还要往外拉扯,新旧伤势累加一起,牵连残毒,骤然爆发,犹如决堤的洪水,冲毁了他身体各处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