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人瞧见魏征这模样,面皮一抖,咳了两声,“你若有本要奏,改天差人送来便是,不必在今日……”
魏征再进一步,坚持着,“差人送来太过不敬,臣还是要当面与陛下说明……此奏疏为十渐不克终疏!”
“一,您从贞观之初的无为无欲,变成了现今的万里求骏马。”
“二,您从贞观初的体恤百姓,变为眼下的轻用人力,还说不能让百姓无事可做,否则就会滋生百姓的骄逸之心,只有让百姓终日忙碌,这样才方便驱使……”
太液亭上,回荡着魏征刚正耿直的进谏,圣人的脸色渐渐难看,好不容易熬完,敷衍地称赞魏征几句,随后匆匆散了这次议事,又命太子、魏王、晋王三人离去,甚至连起居郎褚遂良都斥退了,只留了马周一人。
马周内心惶惶,虽然他不谙官场的门道,却也知道被上峰单独留下绝非好事。
圣人似乎看出了他的局促,轻声安抚一句,“这里没有别人,你不必拘谨,过来坐得近一些,随意点。”
马周自是不会当真,稍微往圣人那边挪了挪屁股,正襟危坐。
圣人端起酒爵,呷了一口,笑眯眯道,“小马啊,其实朕也不是真的想去东都,只是上月高阳公主在失落峡出了那样的事情,朕想去看看……现在既然你们都反对,不如你帮我走一趟吧!”
马周连忙躬身,“高阳公主那边不是有鄂国公守着吗,敢问陛下您想看什么?”
圣人亲自给马周满了一爵酒,似是随口说的,“鄂国公到了洛阳就会离开……你帮我去看一个人。”
“什么人?”马周端起酒爵,诚惶诚恐地问道。
“就是那个叫张牧川的不良人。”
“他、他不是丧生大江了吗?”
“这小子玩的是金蝉脱壳,他借用了不良人的消息渠道联系朋友,各地不良帅已经汇报上来了……此时他应该要与使团会合了,你也准备一下,启程去洛阳等着吧!”
贞观十三年五月二十一日,夏至刚过,天上的太阳不管人间受不受得了,又增添了几分热情。
当身穿老旧粗布灰袍的马周哭丧着脸离开长安之时,张牧川也准备离开五溪蛮藏身的不知名野山,前去沔阳寻找使团。
他腿上的伤前两日便好得差不多了,体内的剧毒也被孙小娘以独特的金针技法压制,本来早就该离去的,但因为要帮老汉调查所谓的诡异,这才耽搁了。
此间的五溪蛮是徭人,自称盘瓠和帝喾之女三公主的后裔,所以每家门户之前都供奉着一尊黑木雕刻的巨犬。
老汉所说的诡异,其实就是他家门前那尊盘瓠雕像有时会忽然消失,一转头的工夫,又会重新出现,而且家中最近经常丢失食物,这边刚洗好一盆瓜果,只是眨了眨眼,盆子就空空如也。
他以为是遭了贼,有天特意装了一大盆瓜果吃食,放在门前,自己偷摸藏在门后,守了整整一天,却是没瞧见什么贼偷的踪影,一连又守了数日,就在他以为贼偷不会再来的时候,家里的吃食又开始忽然消失。
老汉大为恼火,请了五溪蛮的首领前来查看,结果跳了半天的棕包脑,差点没把年逾六十的老首领沙摩赳累死,愣是一点效用没有,第二天还是丢了很多东西。
那些五溪蛮也没了法子,都说是盘瓠显灵,喜欢老汉一家子,这是福气,还是不要深究了。
可家里总丢东西,老汉实在遭不住,所以他才会甘冒风险请张牧川上山帮忙。
经过张牧川的调查,依据气味和地上的印迹,很快便锁定了有犯案嫌疑的……驴!
没错,频繁盗走老汉一家吃食的并非什么贼偷,而是一头通体灰白的毛驴。
这毛驴很通人性,也不知是从哪儿来的,竟懂得李代桃僵、声东击西之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