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生疑,我加快了步子,忙问那个小女道出了何事。
“韦娘子快些进去吧,有贵人到访。”小女道盈盈答道。
见她神色轻快,我放下心来,抬手拢发,向观内厅堂而去。
一个清瘦高挑的娘子跪坐于桌案之旁,衣着素净,发髻简单,正执杯慢饮,举手投足间显出通身的清贵之气。
我轻手轻脚地走近,直到看清了那白皙胜雪的肌肤,以及回眸而来的长眉入鬓、朱唇一点。
我躬身行礼道:“见过豆卢贵妃。”
“这是在观中,又不是宫里,不必行这样的礼”,她抿嘴一笑,眼中神情仍是淡漠,缓缓说道,“见你这里茶具齐全,便忍不住自己动手了。”
我低头道:“贵妃本就是这里的主人,一切随心随意方好。”
“听她们说,你时常住在安乐工的宅子。我等在此处不过碰碰运气,没成想倒还真的遇上了。”
我赔笑道:“贵妃出宫来此也该通传一声,总不置于薄待了贵妃,叫我心生不安。”
豆卢贵妃只是缓缓抬手,示意我在她对面落座,才轻声说:“原本只是出宫探望伯父一家,想着离宫门下钥时辰尚早,便回来坐一坐。”
我这才想起,豆卢贵妃的伯父豆卢钦望因依附李昭德,在李昭德被贬南宾县尉时,也一同被贬为赵州刺史。如今,又蒙陛下恩诏,回到洛阳,升任秋官刑部尚书。
“还未恭贺豆卢尚书右迁之喜,豆卢尚书一切安好?”
“多谢,一切都好”,豆卢贵妃简短答道,似乎不愿多言,她的神色愈来愈淡,搁下手中的杯盏,音色平静地说,“带我看看阿暖。”
突如其来的话语,撕扯着我的内心,我将呼吸拉得缓慢深长,平复了许久,才低头道:“贵妃请随我来。”
静室之中,豆卢贵妃卸去发簪钗环,净手过后,置水、燃香、符箓、祝祷,行云流水的动作,与她淡然自持的气质融合在一起,显得格外圣洁高崇。
“当日我听闻她随你出宫,就想到会有这一日。”她重新簪上发饰,仍是不痛不痒地说。
万千愁绪萦绕于心,忍着说道:“是我害了她。”
“踏入宫廷,连你我这样的人都难免成为替罪羔羊,刘窦崔唐四人更是无辜至极,她又如何能避免飞来横祸呢?”
她如此淡定平静地提起这件事,我连心痛苦闷都被压制。
“我回到观中,除了旧地重游,也是想劝诫你几句,许多事身不由己,心不由主,不要作茧自缚。”
这句话如此熟悉,恍惚间,一个荆钗布裙的绝色娘子现于眼前。
我不由得心生好奇,探身问道:“豆卢贵妃可是知道了什么?”
李旦与豆卢贵妃一直都不甚亲密,可他们却独有一种坦诚以待、相知相谅的默契。
“韦娘子,你是聪明人。三郎十二岁了,天资聪颖,又在宫里长大,早已通晓人事。许多事,他不是不懂,而是不愿意懂。”
心中大为震惊,她的话干净利落,掀开了我引而不发的怀疑。我不觉身子一颤,伸手抚上了脖间已经愈合的伤口。
我咬着嘴唇,好半天才苦笑一声:“看来豆卢贵妃很了解临淄王。”
她又是低头浅笑,“我抚养他三年,几乎日日都在他身边,他的心思瞒不过我。”
“贵妃已经看穿了临淄王,又如何能与他日日相处而面不改色?”
“既然都在宫外观中,便不要称我为贵妃了,叫我的道号琼仙吧”,她终于露出直达眼底的笑意,轻轻眨眼,缓缓说道,“我虽能看穿他,却也心疼他、赞叹他。更何况他的恶意并未朝着我,我又何必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