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盼隐隐察觉出沈渊对江月的好感。一时情绪不受控制,他冷下声道:“眼见为实,没什么隐情。你的后颈,是从阅微堂出来便染上的。”
沈渊摸了把后颈,“你怎么这么肯定?”
“……”一时冲动便脱口而出了,汪盼确实没仔细思量。
左右顾盼,赤子厄夹在两人中间,有些无所适从。心一横,他要让位。汪盼和沈渊一同出手,按住他的肩膀。他动弹不得,尴尬笑道:“我不认识什么江月。除了纵容方汵,任其浔武病情发展,和给了她留影珠之外,我没再帮她做什么事了。”
沈渊鄙夷道:“你还好意思说。”
“小子,这尘世可没几个敢这么跟逸舒君说话!”赤子厄俨然问道:“我问你,百人错而一人对,你要斩百人,还是那一人?”
沈渊立马开口,“当然是……”
紧跟着,赤子厄“嗳”了一声,有意阻止沈渊继续说下去。他道:“别急着回答,再好好想想。”
汪盼问:“老师选择纵容木柿回来报仇,选择了斩那百人。老师何以如此抉择?”
赤子厄脱口而出,说道:“强不凌弱,众不暴寡。一人杀害一人是错,一群人杀害一人也是错,对错标准不因为患众不患寡而变换,是由事件本身而定。”
说话间,木柿已经徐步至他们面前。
见了赤子厄,她便是在赤子厄眼前转了一圈,好似是在展示这副刚得到的江月的躯体。她兴奋道:“逸舒君还认不认得我?我是木柿呀。”
赤子厄颔首。他看不太习惯江月的样子。
沈渊按捺不住,问道:“江月呢?!”
木柿眼波婉转间送目至沈渊脸上。她捋下一缕头发一面指尖绕玩,一面说:“江月呀——江哲的女儿吧?是呢——”她自问自答,随即言语一冷,狠道:“凭什么让她活着!阅微堂本就是方家世代经营,方家再怎么无人继承也轮不到江家的刽子手屠夫!”
“治病救人,不分世家,能者劳也。成见太厚,只会错失一些适合的人与事。”汪盼淡道。
木柿冷哼一声,点头道:“确实。可任何人都行,偏偏就是江家不行。”
“为何?”汪盼追问。
沈渊补充道:“因为四十年前你和肖烛汍因江家而死?”
“这件事江家和我都是受害者,没什么好说的。”木柿到底是明理的,“我只恨江哲在我们死后也不放过我们。当时,他们只怕病不好,在娘亲与我死后放干了我们的血,供整个浔武治病,挨个饮用!将我们的尸身投入井中,以石狮镇住我们!云石那秃驴日日诵经,让我们不得轮回!你们知道吗?在人间十恶不赦的人才不得轮回,永困鬼域,不能轮回的魂灵在鬼域就像异类。而就因为他和云石,我和娘亲在鬼域都不得安生!饶是如此娘亲还在跟我说:‘沧海桑田,谁能敌时间?云石和石狮总会成灰,算了吧。’”
听闻,沈渊望向庙外那两座被砍去脑袋的石狮,而耳边木柿仍在继续说道:“算了吧——我当时也想算了吧,都死了还能做什么呢?可当时的鬼域之主狂客,正在四处搜罗那些不得轮回的魂灵,炼化了增加灵力,以便冲出轮回门,重回人间。可我不但没被炼化,反倒吸收她辛苦收来的魂灵。狂客暴怒,自此鬼域我便待不得了……”
她的神情突然落寞下去,“可怜我母亲,叫那狂客炼化了……灰飞烟灭……”
汪盼知道木柿只说了个大概。他主动问道:“那你怎么懂得援神契?”
木柿道:“原本狂客见我体质特殊,想用援神契将我为她所用。我怎么可能为杀母仇人卖命!便留个心眼,照着援神契将它画了下来。”
“被结契者与契主生死与共,既然如此,你怎么可能逃得出狂客掌控?”赤子厄疑道。
木柿嘴角微微上扬,笑道:“弑君者成君,鬼域就是这么一套弱肉强食的规则。狂客恋慕上一世的情人,靠着这念头在鬼域生生厮杀出一条成君路。成君后自然会逃离鬼域后去找那心心念念的情人。他搜罗炼化不得轮回的魂灵,助他冲出轮回门,也是为了见那爱人一面。”
说着,她发出“呵呵”的嗤笑,“人鬼殊途。那情人害怕他还来不及。狂客好不容易重返人间,却反被爱人封印。我与狂客定下了援神契,死生与共,可他被封印,并未死去,那么我便得了自由,还摆脱了他。”
沈渊虽惋惜,可总觉得木柿的逻辑不对。他默默梳理一遍事情原委,道:“假如四十年前肖烛汍不用江寒月传播瘟疫的话,你们也不会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