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怕自己进去,又会让人惊恐,胡言乱语一堆,他对何梦访开口说,“你进去,直入主题,态度语气宽缓些,问问具体病症、因何而起、病起多长时间了。”
何梦访不禁诧异地看向汪盼——本以为汪盼会很客气礼貌地等待屋主回应,没想到如此直接,那自己还顾什么礼仪,反倒婆婆妈妈了。
对汪盼方才一番话,他恍若未闻,只顾着点头、进屋。
浔武大街,莺啼燕语,宅舍万间,红尘繁华俱全,本应一片软红千丈,人稠物穰,现在却悄无人声,天愁地惨。
二十年来,汪盼从未见过如此血淋淋的场面,氛围仿佛置身于一处鬼域,地处人间的鬼域,那蓬莱岛书本上记录的人间疾苦,终究是经过修饰的。
“我呸!那人居然我鼻子说我是败家子,说将来何式恒耀会易主!他敢不敢跟我说易哪位主?等我找到他,先给他一记长剑直刺了结了他!”何梦访在那屋被里面的人气得不轻,独自一人气哄哄地在自言自语。
但也由于那人一番话彻底激怒了何梦访,而他一生气就喜欢找沈渊。
这下他们才发现沈渊不见了,赶紧原路返回。
沈渊给何梦访指出另一种方法,“了结他做什么,收为己用岂不更妙?等你继位恒耀,身边便得了一位得力助手。”
沈渊有着不同于同龄人的通透。他的话要么直戳重点,令闻者豁然开朗,但有时候也太犀利,让人气愤、下不来台,容易得罪人;要么就是嘻嘻哈哈,豪语相当潇洒,令人破颜一笑,但太过了就有些冒傻气。
“哎——好方法!”何梦访瞬间开朗,很快又郁郁下去,“但我哪儿知道将来恒耀会易主谁?……”
沈渊道:“再去问问那人。”
何梦访道:“问了,那人说‘天机不可泄露’,死活不愿说。”
沈渊无言。半晌,笑道:“不一定的事,说不定那人胡说八道。那些没什么货的人总喜欢说车轱辘话……”
“为什么?”汪盼兀地开口。
沈渊转而看向汪盼,“什么为什么?”
汪盼道:“为什么明知人间反复无常,却不断有人投身与她,摒弃不了?”
这属实是把沈渊问倒了,汪盼从未出过蓬莱岛,对人间远阔一概不知,解释起来比较难。
思付半晌,他指向浔武街一座阁楼,对汪盼问道:“你看那座亭楼,感觉它怎么样?”
汪盼应声看去,目光丈量一番。
飞檐青瓦,梁脊上坐一排琉璃群兽,日华照耀下闪出莹莹细光,亭楼凌空高耸,云雾缭绕周围。
他道:“典雅瑰丽,与蓬莱阁相当,不过亭楼相当的新,应该才建成不久。”
“是的。”沈渊颔首,接着又问:“当年蓬莱阁建造多长时间?”
蓬莱阁建造之时汪盼还没出生,不过蓬莱岛内另有一座与之相当的药阁——是为楚云所居的阁楼。虽然药阁与蓬莱阁一同时间建造,但楚云却一直把药阁挂在嘴边。
汪盼就着回忆道:“大概三天。”
沈渊又问:“那你知道那座阁楼建了多长时间吗?”
汪盼摇头。
沈渊道:“那座阁楼是我和典山刚出生那年,母亲父亲为典山建造,为了让他平安喜乐,无恙无灾,所以取名:无恙阁。以凡人之力大概用了十年,而且是匠人夜以继日动工的结果。你看无恙阁很新吧,因为一个月前才建成完工。”
“我知道我知道,”何梦访插一嘴,“说是无恙阁底下那块地是典山的病宫所在,要盖个楼压一压,典山那个傻样……”
话没说完,沈渊坟了何梦访一眼,“侄儿,你当着我面说我弟,就不怕我……”
何梦访嘀咕道:“小时候你不也经常说典山傻嘛……”
“嗯?——”说罢,沈渊扬了扬拳头。
“你继续你继续……”何梦访呵呵笑道。
一阵风吹过,除了吹来三人早已习惯的奇怪味道,也吹起一挂风铃,空灵之音响起,叫这静得仿佛透明的浔武大街瞬间枯骨生肉,鲜活一丝。
沈渊枕以风铃声道:“所以你瞧这浔武大街,琳琅喧闹,那是世世代代积累的结果,它经历了多少个十年,上演过又寄托了多少悲欢离合,爱恨嗔痴。想到这些,你我舍得让它荒废成一座死城?”
汪盼抬眼望向沈渊,他的一双杏仁眼着实明亮,好似倒映了一整片星河。
咚咚咚——胸腔里又泛起奇怪的鼓动感。
此间清风未停,怕它暗送秋波,汪盼立即出声掩盖过去,“可……可是人间苍黄反复,鬼域以前也是一片不夜城,如今却成了暗不见天日。有些事我们阻止不了它的发展,如春夏秋冬,四季轮转,无可更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