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课十分幽默风趣,便连枯燥的文学概论,都能被他讲出花来。
“全世界各地有不同的语言,不同的文字,但只要你们打开了那扇门,会发现文学,本质上都是一样的。”
就这样,十八岁的迟晏收起了傲慢与自命不凡,听课时的位置也越坐越前。
当他自发坐到第一排的那天,先生和他对视了一眼,那眼中有欣赏,亦有挑衅。
“怎么样,要不要跟着我混?”
满腹经纶的人,说话倒是一股江湖痞气。
迟晏恳切点头,心悦诚服。
此后,恩师在侧,恪尽职守为他指点迷津。
迟晏才真正算是系统地打开了文学这扇大门。
沈晋也看了他高中写的那些书,看完后久久无言。
艳羡地叹了句:“你小子,命真好,还没受过系统的训练,就能写出这样的东西。我要是晚生三十年,可得嫉妒你了。”
“就是还稍显稚嫩,”他说着,甩给迟晏一叠整理好的书目和文献,以及他自己删改多年的从未现于人前的读书笔记,“只要你能坚持本心,不被那些浮华迷了眼,以后文学这条路,老师领着你往下走。”
那天先生悠闲地喝着茶,拍着少年的肩膀说:“等你有一天有了新作,老师帮你写序言。”
从那之后,他恨不得把此生所学统统教授予他,对他却只有一个要求,不负初心。
那时的迟晏从来没想过,自己会做不到。
只是后来啊。
现实困顿、苦厄磋磨,所谓的初心、他曾以为这辈子都会坚守的信仰,都如雨中薪火,骤然间熄灭。
迟晏签下程遇商的合同之后的那一个月,借口家里事多,没有颜面再去沈教授的组里。
可没想到,有一天沈晋却主动来找他了。
那是大二下学期一个极平常的冬日。
迟晏用程遇商给的定金填补了爷爷的医药费,自己的生活依旧捉襟见肘。
他从寝室的公用柜子里拿了一瓶之前买的辣酱,打算草草对付一顿晚餐。
他一边心不在焉地吃饭,一边认命又木然地把程遇商曾经的小说读到第六遍,一个字一个字地去拆解那末世界与向日葵。
等意识到自己吃的是郑齐越从老家带来的虾酱时,为时已晚。
过敏性窒息带来的晕厥前一刻,迟晏心里甚至闪过了某个极其荒唐的念头。
如果就这样,可笑又意外地离开,或许也不错。
可等他再次睁开眼后,却发现自己安然无恙地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挂着抗敏点滴。
病床前,除了吓到脸色苍白、满脸瑟缩的郑齐越之外,还有沈晋。
先生接到消息,来之前给迟晏家里打了电话,知道了他的大致情况。
迟晏还记得,那天先生穿着一件九十年代风格的格纹洋西装,袖口领口都磨损得厉害。
他脸上沟壑纵横,填满沧桑的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