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凭司问:“你们也是从外面进来的人?”老者道:“我出生在70年代。”盛明盏按照上三区年历来计算,从70年到234年,这位老者也已经一百六十多岁了。但是,旁边的小孩哥出生在79年,现在看起来却还是少年模样。两人相差,不过九岁而已。时间的确在眼前这两个人的身上,留下了不同的流逝痕迹。老者道:“我们两个都是因为当年的那一场天灾而被卷进来的。按照外面现在的说法,你们年轻人把89年那件事称作为‘迷雾入侵’事件。”联盟大学研究系为“迷雾入侵”事件的历史,专门开通了一门名为“迷雾研究学”的课程。这学期九月的时候,盛明盏才学习了这段历史来着。“据记载,第一个小型迷雾出现在89年,吞噬了当时刚发展的上城一区。”盛明盏回忆道,“这是研究系课本上这么写的。”“对你们而言,那是一段历史。”老者苦笑出声,“对我们而言,那是一段经历。”“迷雾吞噬了整个上城一区。那时候,城中的人们还在沉睡。天灾来临的时候,所有人都感受到剧烈的震动,就像是天踏了下来似的。”大家都在往外面跑去。地上裂开了大面积的裂痕,逃向外面的人连带着车掉进了地底之中。早上七点的时候,天也没能够亮起来。“那一天,像是世界末日。”老者道,“那时候,我们还在祈祷来自于外界的救援。直到有人徒步去到上城一区的边缘,发现外面是重重的迷雾。迷雾隔绝了城区。那时候,我们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后来,城中有人组织,说是要自救。我从家离开的时候,在外面遇见了一个走丢的小孩子。”盛明盏看了一眼抱着笔记本的清秀少年。老者道:“就是他,他家父母那一天正好都在外面出差,不在家中,城中出事后,小孩儿就从家里跑了出来。”天一直都没有亮。城区的人开始了一场未知的自救行动。城中的秩序乱了起来,到处都是争抢食物的幸存者。那时候,他还是一个年轻人,正值壮年。就算带着个九岁的小孩子,也完全没有惧怕。“我们加入了一个求生团队,浩浩荡荡有一百多个人。不知道过了多久,有人提出朝着迷雾中走去。”老者回忆道:“从那天之后,我们就再也找不到回去的路了。”傅凭司问:“你们遇见的迷雾里有什么?”“有怪物。”老者道,“也就是大家所说的异种。”一开始,他们面临的最大困难,是食物的逐渐消耗殆尽。后来,他们在迷雾中遇见了怪物,是一朵会吃人的食人花。那朵食人花不知不觉地吃掉了他们当中的好多人。“等我们发现的时候,已经迟了。一百多个人,折损了将近一半的人数。”老者语气轻颤,“也就是在那一天,我们遇见了一只狗。”大狗。是一条超级大狗,四肢蜷缩,坐在地上的时候,大狗的身躯足足有山那么高。就更别说,当大狗站立起四肢后,其高度几乎快要到达天上去了。“那是一只斑点狗。大狗解决了会吃人的食人花。”就算是在迷雾之中,大狗的身躯对于他们普通人而言,也是可观而害怕的庞然大物。将异种踩得稀巴烂的斑点狗看见地上一群如同蚂蚁般的人,嘴巴里咕哝一声,伸着狗头,睁着一对黑亮得可以当小太阳来照光的狗狗眼,趴下来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们。斑点狗声音很小声地问:“好奇怪,这里怎么还会有新鲜的人类?”那时候,面对这样的庞然大物,以及庞然大物口中的“新鲜人类”这样的词,在场所有人都被吓晕了过去。斑点狗把被吓晕的珍稀人类给挨个叼在自己的背上,藏在柔软的够之间,带了回去。盛明盏迟疑了下,问道:“你怎么知道斑点狗是把你们挨个叼在背上的?”老者讪讪道:“因为我没晕。”当年,他是艺高人胆大,看见周围人都晕了过去,为了合群,然后一起“晕”了过去。被斑点狗叼到背上的时候,他还悄悄睁开眼,摸了一把长长的狗毛,摸起来的手感的确很柔软。“斑点狗将我们带出了迷雾,来到了这里,他告诉我们,这里是西北基地。”斑点狗变成人的时候,一头的黑发中间夹杂着一点儿银白的颜色,相貌英俊,性格阳光且开朗。他说自己是西北基地的执政官,让大家先在基地里休息。老者道:“西北基地里,除了我们一群新来的,其他人全部都是觉醒者。你们现在应该也知道了,他们这里把觉醒者叫做是天眷者。”“天眷者的寓意为受到上天眷顾的人。”从那天开始,斑点狗执政官就经常出去捡人。大狗穿梭在迷雾之中,偶尔会捡到一批迷失在迷雾里还没被异种吃掉的新鲜人类。“一开始,我们还是很警惕的。后来,我们才让执政官知道了我们来自于哪里。上城一区,是一个他们都没有听说过的地方。”老者道:“基地里的人,把我们定义为新人类。”傅凭司听到这里时,沉默几秒,开口问:“新人类?”老者道:“我并不清楚西北基地过去发生了什么,但是经常看见这里的觉醒者都很悲观地说‘人类都已经灭绝了,只剩下我们这两群怪物还在苟延残喘’之类的话。”新人类。傅凭司默念着这三个字。老者道:“后来,我们在这里定居了一段时间后,有些人开始尝试找寻回去的路,却始终未果。”每当这时候,斑点狗执政官总会说:“要是那位还在的话,肯定能够帮你们找到回家的路。可是,就连我们都找不到那位了。”傅凭司问:“那位指的是‘神’?”老者道:“至少在这里还叫做‘西北基地’的时候,还没有关于‘神’的说法。”“基地里的觉醒者只是很崇拜他们经常提及到的‘那位’,说‘那位’似乎无所不能,是比斑点狗执政官还要强大的存在。”“因为我们始终找不到回去的路,所以只能定居在这里。渐渐的,在我们这些新人类中,有人开始觉醒了。”“他就是来到西北基地的几年后,成为了一名觉醒者。”老者指了指沉默的清秀少年。老者解释道:“觉醒者和不是觉醒者的人,在这里最大的区别就是,我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变老,但是时间在他身上留不下任何的痕迹。”“他的身体年龄停留在了十六岁的时候,不会再长大,也不会变老。”盛明盏闻言,看了看傅凭司,小声道:“哥哥,你不会变老了吗?”
“不是。”傅凭司摇头道,“上三区的觉醒者不会出现身体固龄的情况。”至少,十年前的他跟现在的他相比,身高长高了很多。“在这里,时间是无序的。”老者指了指小孩哥手里的笔记本,道:“从他觉醒的那天开始,他开始记录自己在西北基地待的时间,一年又一年。上面是他自己界定的时间和年龄。”就这样,他们这批新人类和西北基地的觉醒者和平共处了很多年。随着时间的流逝,当年被卷入迷雾的一批老者都逐渐去世了。“我们这些普通人虽然都在变老,但是他们那些觉醒者却永远不会变老。”老者回想起些什么,脸上带了些笑纹,“斑点狗执政官也是这样的,他比我们活得还要更久一些。”“每天,他会在基地附近进行巡逻,皮毛在阳光下泛起光,像锦缎一样的漂亮。”老者道:“直到有一天,斑点狗离开了很多天,回来的时候,身上带了很重很重的伤。”平日里,斑点狗会把自己弄得干干净净、香喷喷的,还会请专门的人员帮他刷毛。基地里会有很多人愿意帮忙打理斑点狗一身的毛发。斑点狗趴在地上,像小山一样,尾巴圈起来。然后,他们用大梳子帮忙梳理毛发。那一天,斑点狗身上的毛发都被鲜血浸湿,打了结。鲜血流淌了一地,大狗的腹部被开膛破肚,莫名的力量在侵蚀他的身体。甚至,他连恢复成人身,都没办法了。老者道:“斑点狗驱散了基地里的所有人,决定独自死去。”那股力量从斑点狗的腹部开始扩散,一点一点,他的血肉被逐渐消融。在最后一刻,斑点狗以四肢撑起光秃秃的骨架,仰天长啸。盛明盏道:“斑点狗……就是如今站在永恒神庭上的骨架?”“斑点狗死后,他的骨架却不会被那股力量所消融。基地里另外一位s级执政官将那具骨架和那一块大地移到了天空之中。”老者神色复杂地说,“也就是现在的永恒神庭。”“权利的变更,通常会伴随着动荡。”在斑点狗去世之后,另外一位s级执政官对整个西北基地进行了变革。“其实,在基地里,一直都有一批激进派。”老者出声道,“以另外一位执政官为首的一批觉醒者,开始信奉所谓的神明。西北基地也是因此,而改名成了永恒国度。”“他们对于神明这个词拥有着狂热的追捧,而且想要让所有人都变成神的眷族,想要借助所有眷族的信念来唤醒沉睡的‘神’。”“他们把所有不信奉神的人赶出了城中。”老者开口道,“拒绝这一批人进入城中。而能够在城中生活的人,都是神的眷族。”从曾经自由随和的西北基地,变成后来的一言堂,并不需要太久,一两年……最多三四年就够了。傅凭司问:“永恒国度的执政官是谁?”老者道:“每一位执政官对外使用的都是代号。我只是曾经听说过这个人的代号,名为……”“画师。”老者说:“再然后的时间段,就是你们所熟知的这段时间了。”永恒国度里,开始有了源源不断的外来者。他们从一开始的清醒,到成为神的眷族,最多不超过一个月。“这是一种精神控制,是属于画师执政官的天赋。”傅凭司问:“真的有人见过那位神明吗?”老者摇头道:“我们都没有见过,或许在西北基地更早的时代里,有人见过这位神明吧。”盛明盏思索着什么,开口道:“难道就没有一个通关者吗?”老者道:“所有像你们这样的外来者,要么在进入永恒国度之后,很快就成为了神的眷族,要么就是故作清醒……”“欺骗我们!”旁边一言不发的小孩哥突然开口,语气有些愤怒。“那些故作清醒的人要求我们的帮助,承诺会帮我们想办法离开。但是,当他们去到永恒神庭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了。”盛明盏闻言,应声说:“难怪你一开始的态度那么冷淡,连话都不想跟我们讲。”傅凭司道:“我们也要去永恒神庭。”小孩哥冷冷出声:“我不相信你们。”“哦。”盛明盏应了一声,故作好奇地问,“这么说,其实你们是有方法去永恒神庭了,那为什么还是留在了这里?难道是因为不想离开吗?”“你……”小孩哥话语一噎,背着手,老成道:“我一个大人不跟你们这些小辈计较。”老者开口道:“我们的确有方法去永恒神庭,但是目前还在维修之中,暂且无法使用。”这个方法……盛明盏猜测道:“你们的方法,该不会是直升飞机吧?”他还以为是有会飞的觉醒者之类的。“上一个去永恒神庭的人把我们的直升飞机毁坏了。”老者解释说,“我们目前还在研究如何维修,短时间内没有办法起飞。”盛明盏闻言,出声道:“我男朋友会。”小孩哥奇怪地说:“你男朋友会,又不是你会,他又不在这里。”傅凭司淡声道:“我会。”“你会?”小孩哥下意识出声,旋即在这两个人之间来回扫视两下,“你们两个竟然是……你不是叫他哥哥吗?”盛明盏淡定道:“是情侣,就不能叫哥哥了?”小孩哥欲言又止,似乎是想到了昨天晚上在寝室里的情况,眼神隐约发生了些变化。傅凭司道:“我学过维修,如果你们还愿意相信我们的话,可以让我试一试。”老者沉吟瞬息,道:“目前,我无法做决定,需要和其他人进行商议。”“如果有任何消息,我会让小韩告诉你们的。”盛明盏看向小孩哥,道:“小韩是你?”“没大没小的。”小孩哥昨晚的沉默都是装出来的,“我出生的时候,你们两个都还不知道在哪里呢?”“我叫韩向阳。”小孩哥道,“你们该叫我韩爷爷。”盛明盏:“……”“韩向阳?”傅凭司听到这个名字,出声道,“韩岳源是你的……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