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只是有钱,那还是快乐的。”筱原市摇了摇头,那栋房子里的不快乐和钱没有一分钱关系,当然,所有拥有世上绝大多数财富的人他们的痛苦从来都不是因为钱。她是不愿意去深究这种痛苦的源头的,因为这不关她这个外人的事情。
只不过,她不管,那栋房子里的不快乐也会不留痕迹地传染给她,就像是诅咒一样。
自己有多久没生过病了?望着老板憔悴的脸,筱原市若有所思地想,她已经忘了痛苦致使虚弱时的感受,现在她只会觉得虚弱是种负担。
“生病不是什么好受的事情,”老板因为连日的虚弱终于碰到了今天这样难得精神的时候,格外高兴,“不过也正是因为生病才觉得健康的珍贵啊。”
冷不丁地又想起了五条律子那张病恹恹的脸,筱原市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以作附和。
她对诅咒的事情绝闭口不提,祝贺老板早日康复,两人闲谈时谈到了这段时期的长假,“说实话,松了口气,”筱原市很庆幸自己回绝了五条悟跟随旅游的提议,虽然那种家庭旅游说不定这辈子都享受不到一次,但她还是出于本能地回避了,至于这种本能出自哪里,她忘了,就像忘记了自己虚弱的感受一样忘了,“比起参加那样的旅行,还是像现在这样在家里待着更舒服。”
“工作最近不顺利吗?”真夜子端了热茶和点心进来,老板端着茶杯懒洋洋地靠在床边,连连感慨身体就是得这样有劲才对。
“可以这么说,”筱原市没好意思提自己的压力源于搞砸过两次工作
,人从她手里被劫走,让她颜面扫地。都不说什么职业道德,混了这么多年还被接连暗算实在是她的问题,于是连过分的抱怨都没什么脸面说出口,“更多的还是这种性质的工作天然的压力,虽然雇主两方都没有施压算是万幸,但我依旧感觉很糟糕。”五条悟没有迁怒,五条律子也没有追究,他们俩难得在这件事上保持了默契。
刚刚回来的那段时间五条律子本来就不怎么好的睡眠情况一再恶化,五条悟不在家的时候她不会吃药
。筱原市第一个发现了她在深夜时分的房间里坐着枯等日出,她也在同一时间知道自己被看见了——她总是会知道谁的目光落在了自己的身上,抬起头淡淡地看了一眼后,神色疲倦地邀请筱原市一起喝两杯。
筱原市下意识想,自己应该拒绝,应该继续和五条律子维持普通的雇佣关系。然而想了又想,她却点头应下了五条律子的邀请,走过去坐下。
“为什么不睡觉?”这个问题本应该是她问五条律子,却被反问。
“听见了声音。”
“是我吵醒你了。”
“不是,只是现在更在意声音。”
她们没再说话,安静地喝了几杯威士忌。但筱原市总有种蠢蠢欲动,企图让自己再说点什么,但是挑来拣去没有一句话合适,为什么你也不睡觉?为什么一个人在喝酒?为什么总是看起来心事重重?这些,五条律子不对五条悟说的话,更加不会对她说。
喝完酒她说了句抱歉,为自己的失职。
五条律子一直低着头,像是在盯着自己踩在地毯上赤裸的双脚发呆,好一会儿才说:“如果连你都会应对不及,谁来都一样,并不是你的问题。”
她太宽容了,筱原市忍不住想。
两人又安静了一会儿,五条律子忽然问:“你会告诉悟吗?”
“什么?”
“今晚的事情,你会告诉悟吗?”
“你认为我应该说吗?”筱原市反问,她知道五条律子在暗示她的监视行为。
五条律子放下酒杯,静静地看着她,“我没有这个权力。”
五条悟也没有,筱原市默默想,她不是五条悟的打手,也不是他的仆从,她要做的只是呆在这,牢牢地锁住门。
不过显然,五条律子不是这么以为的。五条悟和五条律子之间存在很严重的信任问题,他们足够亲密,但也足够不信任彼此。
当然,身为旁观者,深究信任与否也是没有任何意义。筱原市只需要安静地站起来走出去,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
而不是选择在沉默过后,回答五条律子,“我不会说。”
在那天之后她再也没有和五条律子喝过酒,她依旧像是失足被暗流卷入海中,被海水试探着舔舐过脚踝,随着时间,淹没得更多更多。
假期最后一天,病愈的老板和她坐下来喝了一顿,老板唠唠叨叨地担心真夜子的婚姻大事,嘟囔着说:“就是因为看见阿市你这家伙一个人过着滋润的日子,搞得这丫头也开始考虑自己一个人生活。这下就要更加努力赚钱了,真夜子可没你这么运气好能找一份好工作。”
筱原市大笑,“她还年轻,年轻人的想法总是在改变。”而且——她想起前不久被她处理的诅咒,自己真的运气好吗?这世上没有运气好的咒术师,这帮人全是些倒霉蛋和糊涂蛋。
包括自己。她这么想着,笑吟吟地喝完了杯子里的酒。
送走了假期,筱原市第二天一早就带着人抵达机场。
五条悟和五条律子两个人不论在哪都很显眼,时间一到,她不需要费多少力气就能看见他们两异常突兀地从人群里走出来。伏黑惠也看见了,他被律子牵着伸直了手打招呼,看着晒黑了不少,整个人都显得很有精神。
她又下意识去看律子,没什么变化。不动声色地一一打量,直到眼睛——筱原市愣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