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没陪他吃过年夜饭啊。”
“我……”
就在这时,薛平安居然缓缓举起了酒杯,尽管里头是空的。
这又把小姑娘吓了一大跳。
“这位公子是要喝酒?”苗管家赶紧去拿酒壶,却被桃夭阻止了。
她笑着对苗管家道:“他就是做做样子,您老别理他,由得他。”说罢她又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吐了一下舌头。苗管家顿时会意,自己果然没猜错,这位公子确实不“正常”。
薛平安端起酒杯,又放下,又端起来,又放下,一连端了四次放了四次才罢休。
小姑娘与桃夭面面相觑,磨牙更是摸不着头脑,有点紧张地看着桃夭。好在薛平安之后再没有任何举动,只是脸上挂着的微笑再没有褪去。
众人松了口气。
苗管家见他们一个个神情奇怪,不解道:“方才这公子不是在敬大家的酒么,怎的你们都不回应?”
敬酒?!桃夭眼珠一转,突然明白了什么。
“苗管家,他是在敬酒,可敬的却不是我们。”桃夭笑道,“他在敬他最想念的四个人。”
小姑娘愣了愣,喃喃道:“爹娘……妹妹……还有小谢姑娘?”
磨牙的眼神顿时难过起来:“他看到的,可能是另一桌年夜饭。”
几人顿时沉默,只有不明就里的苗管家一脸疑惑,却又不好多问。
小姑娘又红了眼睛。
桃夭摸摸她的脑袋,笑笑:“都说草木尚有情,你用自己的本事让他多走了一百年,他怎么也能比草木强点吧。”
小姑娘的眼泪吧嗒吧嗒落到了饭碗里,她不知道为何此刻会如此伤心又喜悦,是因为那场即将要到来的分别,还是因为他突破了某种限制创造了一个奇迹,亦或是她终于可以放下一个背了一百年的担子,她分不清楚。
现在,就等那一个结果了。
砰砰砰!
几朵好看的焰火在空中炸开,斑斓彩光照亮了零星落雪的深夜。
司府后院里,小姑娘跟薛平安对面而立,她握着他的手,看着他的脸,仿佛刚认识他一样。
柳公子啃着酱鸭腿,问桃夭:“这回只能你上了,你比较在行。”
半个时辰前,柳公子回到司府,给他们带来的话是:“薛康,芜县响水村人士,有父母一妹,家贫,因受同乡辱,愤而离家,六年后殁于折尺河船难,卒年二十九,其父母亲妹,于其离家四年后皆殁于瘟疫,七十年前,响水村毁于山洪之中,无迹可寻。响水村中也确曾有一位与他交好的谢姓姑娘,但在他离家两年后,谢姑娘嫁去了邻县,夫妇和美,育两子一女,七十岁殁。”
小姑娘听了这番话,也像呆了一般,许久才缓过来,笑笑:“难怪他找不到回去的路。真正惦记他的人,一个都不在了。”
桃夭预想过这个结果,所以并不惊讶。
磨牙自然又是最难过的那个,喃喃着:“这可如何是好。”
小姑娘抬头看着桃夭:“我只能送他到这里了,对不对?”
桃夭不说话。
热闹的炮仗与绚丽的焰火,都盖不住此刻飘荡在司府后院里的遗憾与怅然。
此刻,小姑娘握着他的手,看着他微笑的脸,半晌才开口道:“你啊,记住了,下辈子若要出远门,定要跟家里说一声。”
他微笑如故。
桃夭吸了口气,走上前,指间已然夹了一颗白色的小丸子,然后利索地捏开薛平安的嘴,把药丸放了进去,说了声:“散!”
只听轻微的一声炸响,仿佛一个气泡破开,薛平安的身体,连同他手中的布袋子,皆在瞬间化作一团细细闪闪的粉尘,在空中旋了几圈,不消散,也不落地,最后随着一阵风,像一团自由的云,越过院墙,穿过黑夜,消失在众人的视线里。
“好倔强啊。”桃夭笑笑,“说不定你能飘回你想去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