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前头的便是,她是本届的会元。”大监小声应答。
“会元?叫什么?”
“方鉴。”
“崔意诚的长女又是哪个?”
“第二排第四个。”
卫杞站起身来,开始在殿中巡视,几位执宰见状也站起来去看学子们答题。
卫杞不动声色地转了一圈,先在崔苗处停了一会儿,她记得崔苗,这女郎与卫枳玩得极好,她还记得那年被卫枳关在门外的事。
她瞧了瞧崔苗的卷子,唔,还成,过得去吧。
走远了几步又回头看她的容貌,虽只是个低头的侧脸,但能看得出确实长得还不错。阿枳眼光还是可以的。
又走了几步便站到了方鉴身后,只看了一眼便被吸引住了,方鉴的文风老道,论述扎实有力,论了新与旧分别的利弊,又讲了新与旧的关系,转而讲当下朝堂之旧与革新之法,提及吏治、法治、中枢与地方关系、教育四个方向,算得上言之有物。不愧是高卿的学生呀。卫杞有些愉快。
方鉴考完出来,便将卷子默给了高云衢。四策之中吏治以高云衢的御史台改革为蓝本,讲务实之道;法治则认为当前律法虽在永初年重定,但至今不过三代,许多法条不够清晰,漏洞较多,仍需增补调整,令上下皆依法而行;地方问题讲各地独立,交通不通,应兴修道路串联央地,并隐晦地提及世家割据之势;教育之法则重在大兴基础教育,令贫民知文知法,令寒门庶民亦有更多机会进学,以带来新风。
“你很大胆,”高云衢道,方鉴的文章里隐晦地提及了当前的几大痛点,官吏懒政、男女之争、世家垄断、阶层固化,每一条都是新与旧的对立,每一条都是水面下的暗涌,“但陛下应该会喜欢。”
卫杞确实喜欢,前十的卷子摆到她面前,她毫不犹豫地点了方鉴为头名。于是本朝最年轻的大三元诞生了。
新科进士打马游街的时候,高云衢特意定了酒楼包厢约了老友戴曜小聚。
“怎么选在今日约我?”戴曜进了门与高云衢道。
“叫你来看我的小学子。”高云衢坐在窗边自饮自酌。
“哦?今科下场了吗?你藏得那么严实,连我都没与她照过面,现今终于舍得亮出来了?”戴曜打趣道,“是哪个?姓甚名谁?”
“她叫方鉴。”
“方鉴?方鉴?那不是新科状元吗?三元连中的那位?”戴曜一杯酒方才入口,险些喷了出来。
高云衢忍笑道:“借你当日吉言,特请你来观礼。”
戴曜懵了一下,使劲想了想当年说了什么,半天方才忆起当年在西楚看到方鉴的文章时,她曾打趣问高云衢是不是要教个三元魁首出来。彼时不过是说笑——三元之难远胜三鼎甲,大周至今也不过一掌之数,却不想今日竟然真的应验了。
“最年轻的三鼎甲教出最年轻的大三元,也是一段佳话呀。”戴曜抚掌大笑,举杯向她贺喜。
“我并不想人尽皆知。”
“为何?”
“我现今还是太扎眼了,于她并无好处。”高云衢极少与人说起方鉴,至今也只在戴曜和卫杞面前提过,称的也只是小学子,而不是更为正式的学生,“更何况我也没叫她拜师呢。”
戴曜梗了一下,但也体谅她的难处,快速地揭过了这个话题,与她同坐在窗边小酌。
远远的,新科进士的队伍过来了,打头的便是方鉴,一身大红袍,既年轻又俊秀,一路的女郎和郎君都在给她丢果子,羞得她红透了整张脸。
“哟,小女郎长得也很俊嘛”戴曜本就是风流浪荡的性子,跟友人说话也随意,不想却收获了高云衢的怒视,戴曜讪讪。
高云衢收回瞪视戴曜的目光,重将视线投向她的小女郎。她不是第一日知道方鉴生得好看,最初的最初她也是被那张脸吸引的,但今日的方鉴彷如带着光。她的良才美玉终于褪去了所有的石壳,叫全天下都看见她这宝玉的光芒。高云衢心下微动,手指碾磨着杯盏,有些心猿意马。
方鉴回返的时候已近宵禁时分,高圆候在门口与她道贺,方鉴向她浅浅躬身行了个礼,算是谢过她这些年照应,高圆侧身躲了,笑道:“小娘子莫要折煞我了。大人已在房里等你。”
方鉴点点头,理了理袍服,便往高云衢房中去了。她仍穿着大红的状元袍服,今日是她少有的能提前穿上绯袍的时候,她也想叫高云衢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