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娘死不瞑目,他们脸上的惊恐,也折射到了他的脸上。
沉庵身形一晃,手一松,刀子落地,发出清脆一声响。
明日就是腊八,届时一家人会聚在一起喝腊八粥,其乐融融。
而他,却在今日,弑父弑母。
沉庵狼狈地逃了,逃到观里,将全身彻底清洗几遍。
他翻出一身红嫁衣,那是他在过去无数个落寞的时候,一针一针给灵愫绣的。
年长者不懂什么叫“只是玩玩”,认定她,就是打算与她过一辈子。
然而,他又深知,她不会嫁给任何人,不会迈入婚姻这座樊笼。她始终自由。
但,他实在是想与她有一桩羁绊。
她不嫁他,那他就嫁给她。
男娶女嫁那桩规矩,他不在乎。
嫁衣的放量很大,并不合她的身。因为在过去,他越是缝补,越是对他的幻想感到绝望。
不合身就不合身吧,他来穿。
这是他一生中穿得最花枝招展的时候。
穿好嫁衣,他没有犹豫,推开屋门,朝落着敞口鼎的道场走去。
后来灵愫再去回想,后知后觉地发现,彼时沉庵说“死”的时候,声音格外坚定。
那时她没有回答。
之后不久,有个大东家要她接活儿,去外地杀一个恶霸。
她杀得很痛快。去东家那里交差时,正值腊八。
也是后来,她再去回想,想到沉庵死的那天,也是腊八。
那天下了很厚重的一场雪。
雪沫纷纷扬扬,将天底下的黑暗都紧紧遮住,只留下一片茫茫无际的,刺眼又空洞的白。
阁主说,最近两天,好像没有听到沉庵的消息。
灵愫懂阁主的小心思,“行行,我去看他,省得他再憋着劲,给我酝酿个大麻烦。”
她怀揣着满心愉悦,蹦跳着进了玉清观。
观里的道士都在忙着熬粥布施,因此没把太多心思放在她,还有沉庵身上。
她去了几个沉庵常在的地方,却都没找到他。
最后,她停在敞口鼎前,嗅到鼎里传来一丝微乎其微的死气。
她双脚踮地,就像春天时投心愿木牌那样。只不过,这次她是那块木牌,翻到了鼎里。
鼎又高又深,里面阗满无数块系着红绸带的桃木牌。木牌上写满各种各样的心愿,承载了所有美好期望。
沉庵穿着一身红衣,静静地躺在木牌堆里。
他的脸色枯白,眉头微皱,脸上的肌肉回缩,毫无生气。
他的手里握着一把沾血的匕首,而那把匕首,插在他的腰腹。
他的手指沾满了血,血从他身上多处被捅出的伤口中外流,洇湿了他的红衣裳与身下的木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