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眼,也能看尽世界,是吗?
温映蓝拿起眼罩,沉吟地打量着,一会儿,戴上眼罩。独眼难抓距离——远方海面两只飞鸟,仿佛齐并,其实岔开。它们可能一前一后带着猎性在追逐,独眼看来却是比翼双飞。
好平和。海天一色蓝,阳光烁烁耀耀,沙滩月牙钩潜进海中,游鱼弧跳出浪头,拉扬一弯虹彩。
温映蓝轻叹了口气。
“嘿,明艳动人的女士——”一个低沉嗓音响在她耳后。
温映蓝吓了一跳,转身,单眼视线朦胧,隐约瞥见男人形影退开。
就在一臂之遥的地方——他居然离她这么近,无声无息地离她这么近!
她毫无所觉,此刻才显出慌张,步伐朝后移动。
“抱歉,我似乎吓到你了。”男人举高双手,表明自己并无恶意。
“那个眼罩……虽然你戴比我戴好看,但容我提醒你——这样极可能使你美丽的眼眸生病。”咧嘴一笑,他指指她的脸。
半长不短的发型遮去男人左眼,他另一只眼也微眯着,温映蓝看不清他的神情,只觉得那露出森白牙齿的笑容,很讥讽。
窘怒瞬间涌上来,温映蓝摘下眼罩。
男人右眼锋芒闪掠,“那个……”他开口,“是我的——”
二话不说,温映蓝将眼罩丢向男人,旋足离开。
男人接住飞来的眼罩,看着那挎修倩影摆荡一头波浪长发。
拨开遮眼的发,男人眯紧右眼,单眼对焦。女人走在一片澄澈蔚蓝里。
她是这海滩的绝景!
十几、二十分钟?正确的说,是一千两百三十八秒前,他在海里察觉她从海崖坡阶走下来,那小径不太好走,长满纷乱匍匐的木麒麟,她不畏那植物潜藏的锐刺,走得款款生姿、落落大方,像sportsunderstand泳装特辑的模特儿,身着灿丽大红比基尼,皮肤白白的,有点被阳光亲吻的痕迹,略略泛红,但比起那套性感泳装,那红较接近粉,晕蒙晕蒙地,犹若海雾里的蜜桃,喔,不,比起蜜桃,更似开在海崖峭壁的晚香玉——危险而不合逻辑,在这热浪季节里,他的想像不太灵光,像条被木桨击中、溺水的鱼。
真糟糕!摇摇头,景霞跃戴好眼罩,拨理一头杂蓄汗水、海水的黑发,垂首,盯住雪色沙滩——
啊!她的脚真纤巧。
白沙中的足迹,好可爱!
真糟糕!他昨晚喝太多,竟把这些星沙贝壳上的印子,看成粉红色……
“你的眼睛是水手……你的眼睛是水手……你的眼睛是水手……”再来呢?再来呢……再来,他忘了。昨晚真的喝太多了,宿醉到连阿波里奈尔寄给玛德琳的情诗,写些什么都不记得了。
不要紧,那算算也是十九世纪末二十世纪初的事,不必要刻意记,现下,他比较想亲自为她写首诗。
“嗨!明艳动人的女士,请等等——”声调慵懒浑沉,景霞跃自嘲扯唇。是不是有点不良变态发酒疯?他故意将步履踩在佳人遗留的足迹旁。
一路跟随。
温映蓝听见了。除去海声风声,她听见了蟹行于沙的细响。那当然不是螃蟹——她知道——是那个有点儿恶劣的男人。
他破坏这片无人沙滩的自然宁静,打乱她享受海洋洗礼的美好时光。还是赶快回父亲的研究船,以后再来……喔,不,她不会再来,不该再来,再来,也恢复不了原样。
男人明天肯定成群结伴,带一堆人来玩闹。
“好吵。”红唇轻吐娇腻嗓音,温映蓝听见男人叫她等等。她刚刚想到他可能的身份了。他穿的长泳裤上有个蓝色罗盘图示,那是公益性质海洋水下组织bepass的标记——他们和她父亲的考古团队有合作关系,正在这一带海域寻捞一艘十九世纪的铁甲战船——所以,他是其中一员,算得上她父亲的伙伴!
“我从没见过你——就在男人接近的瞬间,温映蓝停止步伐,砖身动作与语气结束得有些猝然。她呆望着男人。
他戴上眼罩了,头发没有早先乱,五官轮廓被阳光清晰地勾勒出来,这张俊美带野性的脸,她有印象。bepass的招募海报,就是这男人当模特儿。看过的人都说那海报是搞怪,弄得像要招募海盗。现在想来,海报上男人戴蓝色罗盘独眼罩,虽有宣传用意,却并非故意造型。
有那么半秒钟,温映蓝差点脱口问男人左眼受过什么伤害,是一阵海鸥呜叫让她吞回问题,只说:“眼罩已经还你了,别跟着我。”
景霞跃一笑。“我正要向你道谢。”长指摸摸眼罩上缘——
靠近眉弓的地方,那道墨黑浓眉有缺断——眉峰过淡——看来旧伤痕就从该处延伸到眼罩底下。
事故伤害?职业伤害?勾引他人女友,被砍的刀份,第三项最有可能,瞧他的眼神——尽管只剩一只眼——看人时,十足热情里藏了神秘诱惑。他是花花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