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气袅袅中,持膳的宫人鱼贯而入,不发出一点声响。
在看清面前的食案上竟有十来道菜后,秦岳正暗暗咂舌,听坐于上方的胡亥忽道:“阿姊怎么坐到下面去了,把东西搬到朕旁边来。”
于是秦岳只能移步往上,坐在胡亥的左侧用膳。
本来秦岳还对皇帝御膳抱有一定期待,结果一吃就有些大失所望,菜肴看着虽多,但做法无非就是炙、蒸和煮,以及生食凉拌,蔬菜种类也是相当匮乏,并且由于现在是一月,能吃的绿叶菜基本都是葵菜、韭菜、白菜等等。
这么多天下来,秦岳越发想念火锅、炸鸡和奶茶的味道,越是食不知味,一旁的胡亥还在给她夹菜,秦岳也只能一一吃下,心中叫苦不迭,只想着这顿饭赶紧吃完才好。
大概是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午膳用到一半,就有谒者匆匆来报:“禀陛下,右相冯去疾、左相李斯还有御史大夫冯劫等人,正在章台求见。”
只是胡亥似乎不太想见他们,把手里的酒卮往案上重重一搁,语气里满是嫌弃:“他们怎么又来了?真是几个惹人厌的老家伙。”
看胡亥这反应,似乎很不待见这他们,也不知道是不是受了赵高蛊惑挑拨,秦岳忽然就来了兴趣,上次她无聊时又翻翻了《史记》等书,知晓了冯家父子和李斯的死因,好像就是因为他们劝谏不成,反遭赵高诬陷谋反。
胡亥对赵高听之信之,便让赵高经手审讯。赵高之所以针对李斯等人,无非是为了扫清他权倾朝野的障碍。
李斯当时年近古稀,怎经受得起一顿严刑逼供,在大牢里认下了谋反的罪名,最后被腰斩于咸阳,诛夷三族。冯去疾父子在看到李斯死相如此凄惨后,自知赵高下一个对付的将是冯家,为了保住家族留个全尸,索性选择自戕。
秦岳扭头发问:“陛下,为何不待见右丞相等人?”
“这些老臣仗着资历深,成天倚老卖老,一天到晚不许朕这个,又不许朕那个,实在烦人得很。”胡亥满脸不屑道,“朕是皇帝,想做什么,还轮得着他们说三道四?”
秦岳默默闭眼,胡亥这个昏君当得真是干脆,一点也不含糊,她想想了说道:“陛下觉得兴乐宫大否?”
胡亥不理解秦岳为何突然问这个:“阿姊觉得兴乐宫小了吗?要是阿姊喜欢的话,甘泉宫也可让阿姊去住。”
“我不是这个意思。”秦岳捂住了脸,解释说,“于我而言,兴乐宫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居于其中,免不了要假手于人,要是事事亲力亲为,多累,天下亦是如此。右丞相等人虽是先帝留下的肱骨之臣,但陛下才是宫中之主,何必与他们置气。”
“宫殿里人手多了,陛下才能得闲,他们越是忙碌越是上心,大秦的江山才能稳固。”有人忙着干活还不愿意,真是个傻的,秦岳偷偷翻了个白眼。
胡亥虽然品行暴戾,但多少读过书,长了点脑子,听了秦岳的这话,片刻后就反应了过,点头说:“阿姊此言不虚。只是这些臣子诸公子一事,多少有些埋怨朕,所以朕才不待见他们。尤其是那个冯去疾,据闻曾在家中妄言,说朕日后无颜见先帝。哼,朕已经给过兄长姊妹们体面”
屠戮手足姐妹这种事情,胡亥说得如此轻描淡写,没有丝毫愧疚之心,简直禽兽不如。
恍惚间,秦岳仿佛听到了刀剑划破胸腔,利箭划入头骨的声音,她的胸口开始绞痛,复杂的情绪翻涌而上,有失望、悔恨、痛苦,以及难以言喻的悲伤,但这些情绪都不是她的,而是属于这具身体的真正主人。
如此负面的情绪,是秦岳从不曾体会过的,压得她一时喘不过气来,只能弯下腰试图呼吸。
胡亥见秦岳成这样了,侧过身子扶着她,一脸的关切。秦岳见胡亥凑了过来,好不容易才忍住了,朝他那张洁白的脸颊上扇一巴掌的冲动。
“陛下我没事,估计是吃撑了肚子有点不舒服。”秦岳重新坐直了身子,给自己打了一卮酒,喝了两口才缓过劲儿来,她道,“冯右相说错了,先帝当然不会怪罪陛下。”
此话一出,满室寂静,胡亥更是一脸探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