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穿上外套,转身到玄关穿鞋,手无意间摸到裤兜,从里面掏出个长条状的东西来,看了眼,是刘成前天给他的那根烟,从耳朵上摘下来以后顺手放兜里,刚想起来。
惆怅恼怒心情失落的人,寂寞无语还操蛋的夜晚,没什么时候比现在更适合抽一根。
他拉开玄关柜的抽屉,掏出打火机一起塞进口袋里,小心推门出去,刚出门就感觉到一股寒意,手背上飘来几个冰凉的雨丝,又开始下雨了。
在要不要冒着吵醒田飞兰的风险穿过客厅走到卫生间把伞拿出来,然后被追在屁股后面质问这么晚了要去哪里怎么不睡觉,还是淋一会儿雨淋死也无所谓这两个选项里,他果断选择后者,抬手带上兜帽,双手插进上衣兜,走进九堡铺浓浓深黑的雨雾中。
九堡铺住着的人大多是体力劳动者,没有那么多精神头享受夜生活,所以别看现在也就十点多,整条街都已经黑了灯,连笼子里的鸡和狗都不叫了,蔫吧趴着。
整条巷子里就颜航一个人,静得能听到鞋底踩在地面上微微的咯吱声,颜航闭了闭眼睛,长舒一口气,感受凉雾在胸肺转了个圈。
透过这么一口气,才算是活过来了。
颜航没想好往哪走,反正心态就是随便溜溜,干脆脑袋跟着腿走,也无所谓什么方向,走哪算哪。
他从兜里掏出烟,叼在嘴边,掏出打火机以后又突然不想抽了。
没什么,就是不想抽了。
想打游戏啊。
想跟阮俊豪他们出去玩啊。
想舒舒服服安安静静睡个觉啊。
想有一个属于他的独立空间啊。
做了会儿无法实现的梦,颜航把烟和打火机装回去,再一抬头,突然觉得身边的景色挺眼熟。
看到那道“耻辱门”,颜航才确定,他这腿儿是凭着肌肉记忆,把他带到虞浅家门口了。
虞浅家,西侧那条转身都抹不开的窄巷口,靠墙站着个人,颜航起初没看清,还是靠着一闪一闪的橙色亮点,才模模糊糊认出那是虞浅,大半夜,正站在屋外面,靠着墙抽烟。
颜航站在远处,没过去,他现在不太想说话。
只有一个人的虞浅跟他在人前的样子不太一样,看起来终于没那么不正经,他脸上表情不多,发丝落在肩膀,长指夹着烟,抽一口,停一会儿,更多时间仰着脸望着屋檐下一滴滴落下的雨珠。
一低一抬的间隙,虞浅的发丝分开两侧,被他随意撩起,颜航第一次认真看清他的眼睛,或者说,他好像第一次留意虞浅的长相。
老颜以前说过,刑侦上形容犯罪嫌疑人的外貌,大多会着重描绘眼睛,因为人类的鼻子和嘴巴差别不大,除非是太过奇怪,一般人很少会注意到。
但眼睛不一样,眼睛是心灵的窗户,一个人的眉眼走势基本决定了整张脸给人的第一印象,比如耷拉着眼角的圆眼睛,一看就无辜;再比如粗眉三角眼,一看就狠厉,再或者尖锐上扬的眼型,往往显得急功近利,争强好胜。
面前这人的眼睛颜航形容不出来,眼睛像蒙着一层湿漉漉的雨雾,说柔不柔,说媚不媚,说狠不够狠,说可怜不够可怜。
虞浅的目光是散开的,不知道他在看哪里,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脆,易碎,像玻璃,看不透。
薄烟从唇边溢出,短暂隔开颜航的视线,刘海已经被雨水打湿,他抬手又拉了拉帽子,准备走。
他不想打扰虞浅沉思,直觉告诉他这背后有很长很长的故事,他没精力了解。
“嘿。”转身那一瞬,虞浅含笑叫住他,“一动不动盯我半天了,我这么好看,不聊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