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茫然道:“你救了我,可是……”他吞回下半句,脸上纠结不已。
柳春亭宽慰道:“若恨我你会好受些,那就恨吧,恨我的人不少,多你一个也没什么。”
殷无灾缓缓点了点头,看着她忽然开口叫了一声“师父”。
柳春亭有些惊喜,待要说点什么,殷无灾却又趴回她肩上,他将脸埋在她的肩头,只露出一双眼来,两眼望着门外,天已经黑透了,他却安下心来。?
几日后柳春亭在竹林里给殷慧娘立了个衣冠冢,里头埋着柴房里的一张布帘,从此以后每逢清明他们就在此祭拜。
殷无灾也开始跟着柳春亭练剑,柳春亭将李重山当时给她画的剑谱传给了他,殷无灾很聪明,也很刻苦,柳春亭也有了为人师的模样,对他严厉又关怀,师徒俩相得益彰,两耳不闻窗外事,只日复一日的在这竹林中钻研,互相作伴,倒不觉得孤单。
一开始柳自平对他们是不闻不问,就像府里没有这两个人似的。他冷眼旁观着,殷无灾一日日长大,却并没有像他以为的那样,成为第二个无法无天的柳春亭。殷无灾虽住在柳家,却几乎不和人打交道,不过偶尔碰到他时会行礼问安,看着也像有教养的样子。看着他柳自平便不由自主地想到了柳春桥,殷无灾和春桥当然并不像,春桥比他来都算意气飞扬的了,柳自平并不喜欢殷无灾这样闷不作声的性子,还嫌弃他有些胆怯,更不喜欢他和柳春亭形影不离,但是听说他习武刻苦,又有些天分,还是有些欣慰。
这么又过了几年,柳自平终于忍不住,找到了柳春亭,和她商量,将殷无灾送出去,找个名门正派,正正经经地拜师学艺,就像当初春桥一样。他对柳春亭保证道:“不说再找个和李重山那样的名师,但总会给他找个说得出姓名的人来做师父,这你可以放心,我是为他好的,总让他憋在这府里头也不是件好事。”
柳春亭当下就听出了柳自平话里的意思,柳自平不过就是觉得她无门无派,一身武功道不清来历,怕她会把殷无灾教坏了,不过她也没有生气,她近几年越来越平和,她也知道柳自平这次的确是为了殷无灾好,但是多少该是有些私心,所以她当下并不答话,只笑了笑。
柳自平察言观色,立刻解释道:“你也不要以为我是白发善心,春桥死了,柳家以后无人指望,我看无灾也是个不错的孩子,以后或许能帮帮我的忙···”
果然如此,柳春亭道:“那我去问问无灾,看他愿不愿意。”
柳自平却觉得没必要:“他一个小孩子知道什么,你是他师父,难道还不能做他的主。”
柳春亭笑道:“是不能。”她站起来,低头看他:“您不是也不能做我的主吗?”
柳自平瞪她一眼,气呼呼地走了。
柳春亭心情大好,她回到竹林,看见殷无灾正跃到一棵竹子上,身形轻灵的像一只鸟,在密密竹叶中若影若现。
殷无灾看见她立刻飞身跳下,柳春亭吓了一跳,忙叫道:“小心!”
殷无灾脚蹬在相邻竹子上借力落下,稳稳站住,得意地对她一笑。
“你现在越来越不得了。”柳春亭佯怒道。
殷无灾道:“是师父你胆子越来越小了。”他跑过来,站在她面前,希望她像过去那样拍一拍他的肩。
柳春亭却并没有,只是嘴上夸了他一句,又对他道:“上得越高,越要小心脚下。”她张望着他刚刚踩的那根竹子,像是担心他把竹子踩断了。
殷无灾心中有些失落,他以为是自己练得还不够好,忙道:“我还能上得更高!”
柳春亭看向他,脸色一肃道:“这可不什么游戏,切忌心浮。”
殷无灾低下头,神色失落。
柳春亭见把他说得狠了,又有些不忍,就笑道:“师父轻功不好,哪一日你摔下来,我可接不住你。”
殷无灾闷声道:“师父骗我,你什么都会,什么都好。”
柳春亭道:“我骗你干什么?你可我见我在这竹子尖上飞来飞去过?”
殷无灾想了想,还真没有,但他不信是柳春亭不能,他问柳春亭原因。
柳春亭道:“因为我怕高,我更爱脚踩在实地上。”
这和殷无灾想的不一样,他心里觉得师父像鸟,眼睛只望着天,从不注意脚下的草。
他忍不住道:“以后我可以带师父飞。”
柳春亭笑道:“好,我等着。”
殷无灾看着她的脸,脸上一红,又若无其事地转过头。
他心里漫着一种窃窃的喜悦,令他不能与柳春亭对视,他眼睛虽不在她身上,但全身都像长满了耳朵,生怕错过她一寸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