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餐椅上跳下来,等铃声响了五六下,才接通电话,里面传出纪寒铮喑哑的声音:“为什么不联系我?”
玉锦拿着手机呆立了几秒,才淡淡地回应:“我为什么要联系你。”
难堪的沉默。信号另一端的纪寒铮很平静,话语却像一道惊雷:“项目出事了,砸死了人,如果被砸死的是我,你是不是就解气了。”
玉锦一惊,心砰砰地急跳起来,“你在哪儿,我马上到。”
纪寒铮的居室弥漫着一股潮湿发霉的味道,应该是久未通风,再加上主人突然离开,食物没有及时倒掉,混在一起酿出的怪味。
玉锦进来的时候,他坐在沙发上,垂着头,听到她的脚步声,却丝毫未动。她在旁边坐下,问他:“怎么回事?”
纪寒铮抬起头,面部露出来,玉锦被吓了一跳,他两鬓是淡青色的胡茬,不知道多少天没好好刮了,下颌骨的线条也更加明显,因为消瘦。
他点了一支烟,烟雾散开,一口气才长长地舒出来。“工地上的防护网破了,没人发现,就没及时补,一根钢管从上面滚下来,把下面搬砖的人当场砸死了一个。”
“……然后呢?”
“我被警方带走了,在那儿呆了7天。”纪寒铮拧灭烟头,对玉锦笑了笑,大酒窝又浮现出来,可头发却是凌乱的,眼睛下面蒙着一层明显的灰紫色。
“对不起,我不知道这样。”玉锦心乱如麻,烟灰缸里烟蒂堆了五六个,和水渍混在一起,狼狈而脏污的一小坛,这在纪寒铮家里是极为少见的。她狠狠地感到自责,其实,从接到纪寒铮的电话她就开始自责了,因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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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寒铮拥着玉锦的胳膊抽出来,点了一支烟,烟火袅袅升起,他却不怎么吸,任由细白的烟灰一点点掉落在床头的小碟里。
“在里面的几天,我想了很多,命这个东西到底是什么呢?如果我没有考上一座不错的大学,是不是也会像梁少波这样,永远做一个地板阶层,永远没有向上走的可能?”
像是有什么浮在空中的泡泡突然被刺破了一样,玉锦恍然,她没料到纪寒铮会这样共情,是了,她差点忘了,他也出身贫寒,在太行山的重重包围中。而他是那样的聪慧,有着那样蓬勃而旺盛的生命力,有和谐稳定的家庭,厄运也没有来打扰他,他才能借着高考这个跳板翻过命运的大山。
可这么艰辛的路,才只是迈出了第一步,如果没有后来的好运气,又哪里会有少年得志的纪寒铮呢?
英英,是的,英英。从他们相遇的那一刻开始,他命运的齿轮才开始真正转动。
不知道以他的聪明,他的敏感,此刻有没有也想到那个名字?
纪寒铮见她不说话,抽出一只手,过来摩挲她的头发,“这个话题是不是太大了?”
玉锦将被子朝上拉,给纪寒铮盖住胸口,“聊聊蛮好的,毕竟每个人都时刻活在其中。”
他笑了笑,“那你说,我们两个算命好呢,还是命苦。”
她看向他,默了片刻,把头转过来,才淡淡地笑着说:“你命肯定不苦的,纪先生。”
纪寒铮苦笑一声,“我都差一点牢狱之灾了。”
“我觉得你还是比较幸运的,真心话。”她想了想,又用开玩笑的口吻说,“你是披荆斩棘的哥哥,过去那么辛苦都过来了,以后一定会更好的。”
纪寒铮抬身将烟头拧灭,对玉锦说:“男人身上责任重,特别是家底像我这样的,每迈一步都很费力很费力,跟幸运能扯上多少关系?我只盼着衰神别再来找我就行。”
玉锦思绪繁杂,说不出话来,默了半天,轻轻地说一句:“睡吧,不早了。你前一段一定没休息好,回来好好歇歇。”
纪寒铮一笑,“现在的情况还怎么好好歇呢,头发都要愁白了。”
玉锦安抚他:“也不能愁坏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窗帘透进来的微弱光亮中,她看到纪寒铮扬眉,他的脸棱角分明,像是一尊散发英气的雕像。“放心,就这么认命不是纪某人的特点。”
他滑入光滑细腻的天丝床单和凉被之间,不一会儿就发出了轻微的鼾声。
梁少波的事,在恒信是一枚不小的炸弹。梁家还有寡母、妹妹,在家族一干人等的怂恿下,几十口子人,隔三差五扯了条幅,到恒信的大楼前面静坐。梁父病重的时候梁家连钱都借不到,到这会子,见利眼红,连不相干的亲戚都出来了。前呼后拥地折腾了三个多月,总算如愿以偿,梁家拿到一笔不菲的赔偿,此事算是画上了句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