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老五呆呆地望着草姐儿,她这是打猎去了?
徐老婆子见草姐儿回来了,就如同见了宝贝一般,也不顾得腿疼,“噌”的一声就从屋里蹿了出来,上前拉着草姐儿上看看看、下看看,生怕缺胳膊少腿儿了。又嘻嘻笑道:“草姐儿这是去哪了?可把你爹和我吓坏了,要是被拍花子的拐走了,这可怎么得了。回来了好,既你回来了,你就跟我走吧,那女儿河的人还等着呢——”
草姐儿冷哼了一声,甩开了徐老婆子的脏手。
她板着一张小脸说道:“你不用急,我会跟你走的。”
“要走,我也该好好跟阿爹、珠儿道别吧。”
徐老婆子见她改口答应了,老脸喜得开了花,“对!跟你阿爹好好道别,也不枉他这些年养你一场。”
陈老五如木头一样立着,不说话。
草姐儿将兔子和野鸡都放在地上,又将背上的竹筐放在地上,只见里面堆满了新鲜的野菜、竹笋、还有七八个鸟蛋。
她对着陈老五说道:“阿爹,你近来有些夜间总是咳嗽,我特意打了一只野鸡回来,你炖了汤吃,也好好补补身体。”
陈老五低垂着头,沉默不语。
此时,珠哥儿见草姐儿回来了,早就扑在她怀中,要她抱。蹭到她的怀里,又瞧见鸟蛋,喜得拍手叫道:“哦,哦,吃鸟蛋。”
草姐儿也笑道:“是鸟蛋。珠儿想要长高,就要多吃些鸟蛋。”
说罢,草姐儿又小心翼翼地从衣裳里掏出一个小麻布包着的麦芽糖,都递给了珠儿。
这麦芽糖还是她用攒了一年多的五文钱买的,尽数都给了珠儿。她哽咽道:“弟弟,往后阿姐不在了,你以后要好好照顾自己。”
珠儿还小,尚不理解“阿姐往后不在了”意味着什么,只当阿姐去山上给他掏鸟蛋去了,到了晌午间就回来了。
因而他口中含着糖,口齿不清地说道:“珠儿乖……等阿姐回家。”
听到“等阿姐回家”这句话,草姐儿鼻头一酸,又差点落下泪来。她狠心地将珠儿推过一边,不敢看他。
尽管她和珠儿不是亲生的,却因她从小照顾珠儿,早将他视为了亲弟弟一般。
更何况,他是阿娘在这世上唯一的骨血了。
若说这个家中,唯一让她舍不得、放不下的人,就是这个只有两岁的珠儿了。
陈老五看着,也哽咽着说不出话来,不忍心地将脸别过去。
草姐儿却走到陈老五面前,“噗通”一声跪下,恭恭敬敬地磕了两个头。
她哽咽说道:“阿爹,即便你不是我亲爹,我也感激这些年你收养了我。我愿意去那女儿河,也是为了报答阿爹的一场养育之恩。”
“等我离了这家门,阿爹,你就当从未有过我这个女儿吧。”
噗通一声,又恭恭敬敬地磕了一个头。
陈老五看着眼前的草姐儿,嘴唇直哆嗦,面色苍白,她这么说,是再也不认他这个阿爹了……
也对,他违背自己许下的诺言,又有何脸面再当人家的阿爹。
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却不知再叹息什么。
是叹息自己的懦弱无用,还是叹息他失去了一个这么好的女儿……
“行啦,行啦,该说的话都说完了,该交代的也都交代了。草姐儿,你就跟我走吧。”徐婆子拽起草姐儿的衣袖,就把她往外拉。
离家之前,草姐儿看到的最后一幕,就是陈老五手足无措地抱着珠儿,目送着她离去。
……
徐婆子带着草姐儿来到了女儿河处,刚走到码头处,就有一个彪形大汉立在那里,见徐婆子来了,不耐烦地叫嚷道:“怎么这多久才来?”
徐婆子满脸堆笑道:“曹八,你知道的,我腿脚不好,走不快。”
她把拽着草姐儿送到跟前,“这就是我家那个捡来的野丫头,你瞧瞧,这腿脚麻利着呢。”
这名叫做曹八的彪形大汉觑着眼打量了一番草姐儿,见她低垂着个头,身形瘦小,面色黄不拉几,虽没缺胳膊少腿的,却像个头大身体小的黄豆芽,便掏出了约摸八两碎银子,掷到了地上,冷笑了一声,“腿脚麻利有个屁用,我买的是会服侍人哄大爷开心的姐儿!”
如此这般,草姐儿就被卖到了女儿河,身价八两银子。
这八两银子,也就够陈老五家中活半年的。
可眼下这个世道,人人自危,能活一天是一天,还哪里管的上半年以后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