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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第2页)

“谁能想到外城的人饿得叫苦连天,内城竟然像无事发生一样,金陵风景,豪土新亭,处处宅院皆是百草丰茂,好不惬意!”

“嗯……”

“而且,”他故作玄虚,“你可知西街之后藏着什么?”

“嗯?”

“仓囷!”容悦加重了语气,“好大的仓囷!我潜进入查探了一番,养两条西街都绰绰有余!”

“嗯。”江令桥听罢,看着他极认真地点了个头。

容悦不再说了,细细看了她一会儿,忽然站起身,笑道:“你早就知道了吧?东西二街相距不过十里,西街既然如此大张旗鼓,东街自然不会半分端倪也没有。”

他学着她惯有的架势,两手环肘:“装得敷衍了些。”

江令桥笑了一声,起身看着举目荒芜,缓缓道:“你猜得不错,如你所言,东市金翠罗绮,烂漫得很,这破败朽烂的外城还真是与它不太相称。”

两人默了半晌,女子久久望着不远处,那个因半个馒头而丧命的人,如今已置身血泊,她转而盯着容悦,忽然开口问他:“你饿么?”

“我……”容悦有些不明就里,老老实实地答她,“不饿啊。”

江令桥的目光危险地审视过去,向他走近了几步,忽的抬手,一掌击在他胸口之上。

中都为国都,是宁国最繁华热闹的所在,白日放歌须纵酒,夜间也毫不逊色,长街通明,时有灯会杂耍,喧闹直至后半夜。悲台是洪流中的一朵,歌舞升平,酒香人醉,常常是通宵达旦地欢娱。每当夜幕降临,方才是这座屹立于中都内的秦楼楚馆、这座盛大无比的欢场,浪潮初登临之际。

悲台内里,薄帐轻纱,撩拨着来客的鼻息,清晰的乐声忽远忽近,女子石榴裙轻旋,盈盈之香比美酒更令人陶醉。大厅之下阔目空旷,星星点点坐了数十桌宾客,有的左揽右拥,面色被酒气熏得泛红,目色迷离,有的抚上了姑娘斟酒的玉手,有的举酒独酌,眼神却飘到了各处。

弹拨月琴的女子美目流盼,席间舞姬蹁跹,暗香盈袖。往来的女子媚眼如丝,三顾留情,推杯换盏之间,逢迎声、器乐声、欢笑声、阔谈声、私语声、步履声、女子首饰的叮当声,将夜晚推向一个又一个高潮,一夜升平。

冯落寒珠簪玉面,锦绣罗裳,手执大红牡丹纹扇,高坐于楼阁之上,居高临下地睨视着脚下欢歌笑语的潮来潮涌,面如古井无波,眉头却一直微微蹙着。

若有人在一旁侍候,一定能看出她此刻的心不在焉。

十岁入忘川谷,在谷中厮杀浴血了两年之后,被巫溪委派到中都建立悲台。自悲台存在的第一天,她便在这里了。白驹过隙,眨眼之间已过去了六个春秋。

她坐得端庄持重,于旁人看来别有一番风情——丹蔻枯肩,指如葱根,粉面朱颜,犹如天生于青楼的富贵花魁,垂首思量的模样衬得眉眼含波,更显三分娇媚。

一朝乾坤生变,八岁父母横死,致使多年以来的魂牵梦萦,身心俱灰。如今在不见天日的夜行中得见一丝微光,她既喜上心头,又不敢喜形于色。

夜游十年,她渐渐习惯了孑然一身的孤寂,就像江令桥那样,习惯了无父无母的漫长日子。

忘川谷就是天煞孤星的圈禁之地,被赤火炼就成冷血孤傲的刀剑。

堂下欢歌载舞,绕梁不绝,冯落寒以手托腮,倚在宽榻上,静默地听着脚下偌大欢场中的喧嚣。

初二肯定是隐瞒了什么,支支吾吾地必有问题。他这是个人之举,还是有人指使?可若是背后有暗主,那个人是李善叶么?李善叶此人行事缜密,天衣无缝,这样显而易见、引火烧身的行事不像是他的作风。若仅是粗枝大叶的初二,倒说得过去,可他究竟所求为何?

难道是……阳奉阴违,另有其主?可初二甚少来此,冯落寒对他知之甚少,再怎样思量,如今这局棋也走到了茫然之处。

她瞑目深缓了口气,不再去想这无解的事。

不论如何,初二的饵若要钓上大鱼,必定不会止步于此,后期还会有所作为,静候便是。那韦义该死,被江令桥一把火烧了个干净,也算是自己递刀报了这血海深仇。

可韦门倾颓,若母亲那时尚困在他府中,如今可还活着?若是活着,又身在何处?是流离失所还是破庐遮身?一切的一切犹如重重云雾,阻在冯落寒和至亲之间,她看不尽,猜不透,闻之闭塞,触而不及。

她捻着扇骨,有一下没一下地送着风,目光由上及下,重新俯视着底下热闹正盛的人间一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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