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是个熟悉的人。
冯落寒黯黯笑了笑——家破人亡之日,左邻右舍倒是什么也没给她留下,不是进了自己的荷包,就是送去了质铺。
罢了,就当是他们帮忙送葬的谢礼吧。她没有再计较,小心取回木匣,缓缓地走了出去。
然而质铺屋顶之上,两人正透过瓦片暗中窥探。
“呼——”八月忙拍拍胸口,“这掌柜说得还挺好,合我心意,看来,我这沽酒钱死得其所。”
初二看着她小心翼翼的样子,憋不住一笑。
“哎,你笑什么!”八月张牙舞爪地恐吓他,“快把我的钱补给我,这次算你的!”
说罢就要追着他打,初二忙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容悦接过江令桥手中的碗盏,毕恭毕敬地递至陈大人手中。
“好,好。”陈大人呵呵直乐,接过碗盏,轻抿一口,如黄连入喉,眉头紧皱,却又如饮琼浆玉液,喜在心头。
一屋四人,三人皆目光灼灼地盯着一个老头的脸看,场面一时静谧得有些诡异。
陈晚材大气也不敢出,直愣愣地瞅着老父亲喝药,又死死盯着他的皱纹和头发,怀里揣着面大明镜,急不可耐地想要递上去。
“啧……哈……”陈大人磨磨唧唧,品茗般咂吧许久,总算是消磨完了这半碗汤药。
“爹爹!爹!爹!爹爹爹!”陈晚材一激动就容易满面红光,现下急了,有些结巴,“您……您的头发……您的脸……手……”
陈大人一听,忙不迭垂眸一看,立时喜上眉梢——只见那本如枯树皮般干涸的手背,那皱巴巴攀附在骨头上的老皮,竟慢慢有了松泛活络的迹象,手上深浅不一的斑点也逐渐消隐,有了枯木逢春的光彩。
真真是人生第五大乐事。
“快!快快!快……”陈大人激动得面泛红光。
陈晚材立刻哆哆嗦嗦地把擦得锃亮的铜镜递了上去。
容悦抱肘笑着,陈晚材引颈笑着,陈大人对镜细看,也带着莫大的欢愉。在这个所有人喜笑颜开的时刻,江令桥的手藏于宽大的道袍袖中,悄悄抚过腕间的银链,其上神色各异、面目扭曲的小骷髅头安安静静地坠于地面,而后化作四个憨态可掬的小喽啰,趁人不备溜出门去。
“爹,您看呐!神啦!”陈晚材几欲落下泪来。
陈大人捻着镜子,神采飞扬地看着镜子里飞扬的神采。前几日的丹药已经让满头华发有了灰黑之色,现下喝了这最后一碗药汤,明显有了寸寸乌黑的架势,更肉眼可见皱纹平展、发肤回春。
“容先生……”他抚着自己的脸,声音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容先生真乃在世神医!”
说话间,浑浊的眼睛似乎又清亮了三分,激动得老头子又哇哇大叫起来。
“你看!你看!这儿!这儿!还有这儿!”
“是啊是啊!是啊!”陈晚材鸡啄米似的连连点头,喜色不下于他爹。两人神色动作如出一辙,对镜自赏得嘴都合不拢了。
磨磨蹭蹭照了近半个时辰后,陈老爷子总算是舍得放下铜镜了。月余前尚且年逾花甲,鹤发鸡皮,现下俨然一个不惑之下、风华正茂的正当年。
“容先生妙手,遇上你真是我前世积下的福报啊!”
“大人谬赞。”容悦道,“药方不过是纸上的死东西,若非陈二公子来得巧,我还真不知这精益求精的法子。说起来,当是我好好谢谢陈大人、谢谢陈二公子才对。更何况,陈大人如今心愿得成,也不尽是我一人之力,二公子半月来每天心口取血,孝心才真是天地可鉴。”
“嘿嘿……”陈晚材心里乐得挠挠后脑勺,心下暗爽:总算是说到这里了!
陈大人的目光投向自己的二儿子,赞许地点点头:“我儿果真没让我失望,说吧!想要什么?”
陈晚材今日特地穿了身颜色浅的衣服,胸口处隐隐泛红。他假模假样地咳了两声,手扶着胸口:“我是爹的儿子,理应为您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您生我养我,这点小事我若是都推诿,岂不是连人都算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