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封城令解禁,那场因沈裕到来而兴起的腥风血雨终于渐渐褪去。虽说青石砖的缝隙中还残存着未曾清理干净的血迹,但已有尘埃落定之势。
胡知县在陵川就任这么些年,大大小小的事情见了不少,可如这般惊心动魄的,还是头一遭。
好在拍板做主的人不是他,不然只怕剩下一半头发也要生生熬白。
当“提线木偶”的这段日子,他既感慨于沈裕的谋划与算计,另一方面,又因沈裕太过狠戾的行事而感到些许不安。
尤其是听亲信回禀了地牢中的情形后,胡知县只盼着这尊大佛能快些离开陵川。
可沈裕要找的人还是没寻到。
涉及此事的奉天教众一个都没逃过,他们初时还硬挺着,但各式酷刑轮番受下来,大半条命都没了,身上没一处皮是好的,便再顾不上什么“气节”。
他们倒是有心求饶,只是绞尽脑汁,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进去八个人,眼下还喘气的只剩两个,说是炼狱也不为过。
其实失踪了这么久,音信全无,知情人心中大都有揣测,但到如今这般境地,谁也不敢同沈裕提那不吉利的字眼。
胡知县抚平衣袖上的褶皱,远远见着厅中的沈裕与公孙玘,心下不由得叹了口气——
这么个芝兰玉树般的儿郎,谁能想到内里竟是个疯子呢?
惊蛰过后一场春雨,公孙家老宅的那片垂丝海棠开了娇嫩的花,一眼望去如锦绣云霞,素来是陵川一绝。
老爷子每年这时节都要办上场诗会,遍邀宣州文士,这回更是亲自提笔写了请帖,差人送到府衙。
胡知县自是要去的,这请帖,则是为沈裕。
旁人对沈裕避之不及,公孙老爷子却是下了狠心,要将自家那珠玉似的嫡孙送到他手底下磋磨。
在别院躲了数日的公孙玘这回总算露面,他身着轻纱锦袍,衣襟上斜斜地绣着一枝海棠,将本就精致的相貌衬得愈发风流。
赴诗会的文人兴许认不得沈裕,却认得他身边的公孙玘,总免不了寒暄几句。
沈裕为数不多的耐性很快耗尽,目光扫过铺纸研墨的一众人,眉尖微挑:“我记着清淮与你颇有交情,怎么,他今日没来?”
公孙玘才端了建盏,就因这随口一问喝呛了。
他艰难地拍着胸口顺了气息,看着衣袖上溅着的几滴酒水,若无其事道:“清淮身上担着公务,就不来凑这个热闹了。”
在沈裕面前扯谎本就是一桩考验,更别说公孙玘心中比谁都清楚,沈衡不来,是正忙着将沈裕千方百计要找的人送走。
沈衡答应了要送她出城,在解禁之前就查好了往来的船只,只等着尽快安排妥当,将人给送出陵川。
他对容锦确实是上心记挂着。
若换了旁的姑娘,哪怕出身寻常些,公孙玘兴许都会劝他“有花堪折直须折”,可偏偏容锦是
沈裕要找的人,这话就说不得了。
“是吗?”沈裕若有所思,“我倒是不记得,有吩咐他什么棘手的要事。”
“我许久不问正事,许是记岔了。”公孙玘干巴巴笑了声,怕沈裕再问下去,随即转移话题,“您这根发簪倒是别致。”
沈裕用以束发的是一支竹节簪,与他身上那袭青衣相得益彰。
细看之下,才会发现那竹叶乃是生绢制成,想来是位极手巧的匠人,才能做得这般栩栩如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