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青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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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矜小时候溺过一次水。
懵懂无知的年纪,她随父亲去工地露宿。
工地没有路灯,只有手电筒能用来照明。
勉强写完作业,裴矜贪玩,趁着父亲去打热水泡面的功夫偷溜出去。
初冬,夜雾弥漫。附近有条河,周围人烟稀少。
落水被紧随其后的父亲救上岸,她的脸上挨了力度很轻的一巴掌。
不疼,甚至有些痒,却是十足的难堪。
这是父亲唯一一次打她。
他浑身湿透,用长了冻疮和裂纹的手抚摸她的脸颊。
是刚刚被他打过的位置。
他当时只是看她,什么都没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裴矜永远忘不了那种感觉。
溺水时冷水灌进鼻腔的窒息感,还有父亲在凝视她的时候传递给她的强烈的自卑感。
连女儿都照顾不好、对困顿生活早就妥协的自卑感。
在这之后,裴矜再没犯过任何错,看似毫不在意地将刚生出萌芽的玩心彻底捻灭。
她懂事听话,学习成绩优异,会照顾弟弟,从没让父母操过心。
父亲出事的前一天晚上,他踏雪归来,手里捏着两串冰糖葫芦,是给她和裴铮的。
那天他很高兴,对母亲说被拖欠的工款明天就能有着落。
母亲听了也很高兴,去窗缝外面拿出一小块冷冻肉,打算晚上多加道菜。
第二天一大早,裴矜要去上学,临行前听到父亲欣慰的玩笑话:“我们今今长大了,能自己‘救’自己了。”
自己“救”自己,当时指的是赞扬她小小年纪就能独自一人去上学。
这是父亲对她说过的最后一句话。
下定决心选择走向沈行濯的前几秒,裴矜脑子里想到的就是这五个字。
自己救自己。
他被她视作救命稻草。
她要做的不仅仅是抓住,还要想尽办法与其同生共长。
知道自己有朝一日未必能真的做到,但讽刺的是,她根本没有别的出路。
烟花绽开的短暂时间里,裴矜尽量让自己放空,不去肖想其他。
说完这句新年祝福语,她没移开与他对视的视线。
目光交汇,男人浅抿着唇,眼神深邃如墨。
爆竹喧嚣声渐渐停止。
沈行濯走到风口,从外套口袋里拿出烟盒跟打火机,淡淡问道:“介意吗?”
裴矜摇了摇头,“您随意。”
一簇火光燃起,随风跳跃,化作一缕白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