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收拾好出来时,正见到谢方行立在院中一棵树下,他的手上举着本青色册子,正眯着眼睛慢慢阅读,姿态怡然,像是从未因为在烈日下等待而感到厌烦。
倒是让她生出几分愧疚,拿面具的手狠狠收了收,指间泛上些白。
谢方行本是背光而立,听见身后的喧闹声,知是她过来了,他收起了册子侧过身来,一眼见到她润泽红肿的唇。
小公主还是一样恣意妄为,他轻扯嘴角,行过礼便一言不发地迈进了马车。
宣宁一向不擅长和这个怪咖相处,可她没有带镜子,李意如又不知所踪,她只好讪讪地摸了摸额,翻身上马出门去了。
很快,小娘子就将这点小事抛诸脑后。
宣宁寻着了新的乐趣,从前她出行要么骑马,要么乘辇,还从未扮做护卫辔在车前头呢,而且车里坐着的那位也不嫌自己僭越,任凭她耀武扬威地挥着鞭子行在大街上也稳稳当当地坐在车里头。
为着公主骑马行在车前边,长卫们都有意无意地绕在她身旁,忽略了车架的护卫。
而变故就出在西市路口的塔楼上。
塔上本应站着的巡卫已倒在了地上,瘦小的女郎躲藏在塔楼的剁口,拉满了弓弦。
冰冷的箭簇自高塔破空而来,萧且随耳朵清鸣一响,料想有人要刺杀李宣宁,他本就在她身侧,此时不作他想,他猛地一拽,将宣宁整个拢进了怀中。
卫缺亦反应过来,指挥着长卫将公主围成铁桶,他自己则立即踏檐而上,直奔塔楼而去。
三只燃火箭“嗖”地飞过来,铮然没入马车华美的羽盖,它的余力甚巨,箭身轻抖,落下一片光亮的油料,马车一瞬间就燃烧起来。
御马受惊嘶鸣,不受控地猛地窜出驰道,马夫一下就跌下了座位,喧闹和惊喊在人群中炸开,百姓们抱着孩子,四处奔逃。
这些事儿不过顷刻之间,宣宁甚至都不知发生了什么,待她从萧且随怀中探出头来,骤然白了脸色,有人要刺杀她!
可车里的人是谢方行,那封至关重要的信件还在他袖笼里!冲天的火光瞬间就吞没了马车,马儿带着巨大的火焰在街道上胡乱冲撞,这样的力度,只怕里头的人早就颠晕了。
混乱中,街边的店铺房屋连绵起浩瀚的一片火海,滚滚浓烟呛入口鼻,繁闹的街道霎时空荡。
“谢方行!”
宣宁挣开了萧且随,喊了一声“卫缺”,却发现卫缺并不在身侧,她忙喊卫钺,“卫钺!你们快去救救先生啊!”
谢方行不过一门客罢了,哪里有公主的安危重要,且惊马难驯,不多几人怎能制得住它们!?
卫钺警惕地看着四周,大声道,“殿下,危机尚未解除,卑职等先护送您回府。”
“不行!”宣宁深恨卫缺不在这里,若是他在,必定不顾所有地听从他,她急切地斥道,“快去啊!救不下他,你们也都别活了!”
公主遇刺受伤他们才是真的不能活了,卫钺咬着牙,推着公主往崇仁坊走去。
“谢方行万不能死!”宣宁气极了,奋力推开了卫钺,翻身上马,长鞭未落,却是萧且随拉住了她的九节鞭。
“你回府去,我去救他。”
橘色的火光映照在少年有些冷冽的侧脸,萧且随抽出了长卫行囊上挂着的弓箭,快速搭弓拉满,可他并未立即动手,而是转脸对卫钺道,“送公主回府。”
“是!”卫钺立即将公主护在身后,宣宁知他的意思是她不脱离危险便不会放心离去,她点了点头,低声对萧且随道,“你要小心,记得保护好他身上的信!”
萧且随微微颔首,箭支脱手而出,精准地没入其中一只御马,宣宁转眼一看,正是她心爱的麟驹“拂晓”。
这马儿是官家恩赐,由她一手养大,一向是她心爱之物,小娘子心中钝痛,胡乱闭了闭眼,跟着卫钺迅速离开了这片混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