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了!”众婢仆齐声道。
王夫人低眉垂目,默默地数着手中的一串念珠,贾母见状暗叹了口气,她虽然上了年纪,但并未老糊涂,相反,心水清着呢,所以知道贾环因为孝道而受到皇上褒奖这件事,最憋屈的就是王夫人了,于是挥了挥手道:“今日也乏了,都散了吧,政儿媳妇留下来。”
王熙凤等人纷纷散去,鸳鸯和琥珀等侍候贾母的婢女也悄然退了出屋。
贾母抓起王夫人的手,安慰道:“政儿媳妇,委屈你了。”
王夫人强颜笑道:“老太太何出此言,环哥儿也是吾儿,他受到皇上褒奖,我也跟着沾光了,高兴还来不及呢,哪来的委屈。”
贾母点了点头笑道:“那就好,还是政儿媳妇识大体,你放心,环哥儿以后若不孝敬你,我老婆子饶不了他。”
贾母顿了顿,又道:“正所谓家丑不可外扬,事情都过去几年了,赵姨娘的事你也甭放在心上,家和万事兴,一切以我贾氏一门的大局为重。”
王夫人淡道:“那事,我早就忘了,就怕环儿心里还有芥蒂。”
贾母不以为然地道:“小孩子忘性大,迟早会把这事忘了,更何况你才是环儿的嫡母,名份摆在那儿,他还能不认你不成,将来他再有出息,即便挣下了诰命也是你的,目光放长远些。”
王夫人低头不语,贾母轻拍了拍她的手道:“去吧,晚上不用过来请安了。”
王夫人站起来施礼告退,默默地离开了贾母的屋子,行到一偏僻无人处,终于忍不住喉咙一甜,吐出一口鲜血来。
金钏儿不由吓了一跳,失声道:“太太!”
“闭嘴,不许声张!”王夫人厉声低喝道。
金钏儿脸色煞白,王夫人平时都是一副慈眉善目的模样,似现在这般神色狰狞还是第一次见,所以吓得她心脏扑通扑通的乱跳,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王夫人掏出手帕擦干净嘴角的鲜血,冷冷地吩咐道:“把血迹清理干净,我吐血的事若传出去,仔细你的皮。”
金钏儿惊恐地连连点头,把血迹清理掉不提。
王夫人又恢复了平时模样,若无其事地回到了住处。
傍晚,贾政放衙回府,立即便去了一趟贾母屋里请安,然后便心事重重地返回正房。
贾政近日正因为林如海拒绝与义忠亲王府联姻的事而苦恼,岂料又添了一庄烦心事,自己那庶子竟然得到了皇上亲自下旨褒奖,而且褒奖的事还是因为给赵姨娘结庐守制三年,反观他这个父亲却把未成年儿子丢到金陵不闻不问三年。
所以贾政现在如同坐腊,当全天下的目光都聚焦到贾环的“孝”上时,他贾政作为父亲的“不慈”也无所遁形。
当然,更加难受的自然要数王夫人了,不过她伪装得很好,跟往常一般迎接贾政的归来,并且奉上了茶水,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些家常。
贾政心不在焉地听着,吃完晚饭后,终于忍不住问道:“环儿受到皇上褒奖的事,你也听说了吧?”
王夫人点了点头,贾政欲言犹止,沉吟了片刻才道:“老太太的意思是,把赵姨娘的灵柩迁入贾氏祖坟,你意下如何?”
王夫人呼吸微微一紧,垂目道:“妾身妇道人家也不懂,老爷自己拿主意即可。”
贾政皱了皱眉道:“你是正室,此事终归是得你同意的。”
王夫人沉默了片刻,淡道:“妾身没意见,环哥儿有了出息,光耀门庭是好事,妾身没理由拖后腿。”
贾政松了口气道:“那就好,大哥那边你解释一下。”
王夫人点了点头道:“妾身省得了。”
第二日,王夫人果真去了一趟王家,找到二哥王子腾,不过不是解释,而是哭诉。
王子胜也在场,听完王夫人哭诉后,不禁勃然大怒,猛的一掌拍在桌子上,骂道:“岂有此理,贾家欺人太甚了,真当咱们王家是泥捏的不成,我这就找贾政算账去,他若敢把赵姨娘那贱婢的灵柩迁入贾家祖坟,牙齿给他打掉。”
王子腾脸色一沉,喝道:“站住,上哪去?”
王子胜脚步一顿道:“找贾政算账去啊!”
“坐下!”
“二哥,人家都欺负上脸了……”
“坐——下!”王子腾加重语调厉喝一声。
王子胜这才悻悻地坐下,王子腾脸色阴晴不定,眉心处那根悬针纹一抽一抽的,让人不寒而栗,王子胜见状更不敢造次了,连屁也不再放一个。
王夫人偷瞄了王子腾一眼,擦着眼泪道:“前不久,李十儿从扬州回来,带了环老三的一番原话,说他定然不会辜负我所望,一举中式,光耀门楣,好好报答我的养育之恩。
瞧瞧,这都还没发达呢,就威胁我了,将来若真让他中了进士飞黄腾达,哪里还有我和宝玉的活路?”
王子胜顿时又怒道:“贾环这小子太嚣张了,留他不得。”
王子腾冷哼一声,斥道:“头发长见识短,早知如此,何必当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