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我想问,我们大概需要画多久?我下午一点的时候有一场会议。&rdo;
她又想了想:&ldo;以及,我能动吗?抱歉,这是我第一次给人当模特。只是手在动可以吗,我需要用手机处理工作。&rdo;
结果还是没能直接问出有关苏昕的问题。然而沈墨墨却笑了笑,眼神怀念:&ldo;好像啊,你们两个。&rdo;
邵止岐愣了下:&ldo;什么?&rdo;
沈墨墨举起手,伸直手臂,那根铅笔竖起来正对邵止岐。她眯起眼睛去打量,边比对边说:&ldo;你很忙,所以肯定画不完,我只打个草稿,再细致去勾勒我想画的部分就好。所以‐‐嗯,肯定来得及。你可以看手机的,我不是那种追求完美复制现实的画家,我只想抓住你的神态,你的气质,你的……真实。&rdo;
作画时的沈墨墨和刚才的感觉截然不同,她明确知道自己的目标,似乎也清楚邵止岐的心理活动:&ldo;你刚才其实是想问我苏昕的事,对吧。&rdo;
邵止岐已经拿出手机,她低头,看见亮起的屏幕上是尼亚加拉瀑布的美景。
她不回答,沈墨墨就默认自己猜对了。她低头继续画,但话也不停:&ldo;我也画过苏昕的。当时她在大学外头租了公寓,我就是在那里画的她。那个时候她也是一边看手机处理工作,一边给我当模特。就好像上了几百圈发条的机器人,一直往前走,根本不会停。&rdo;
沈墨墨叹口气。
&ldo;画她的时候我甚至会怀疑,这个人是不是永远都不会停。&rdo;
邵止岐没有接话,也没有追问。她静静地听,那个年轻的苏昕和她认识的苏昕逐渐重叠在一起。
或许也没有那样大的变化。
又只剩下笔在纸面上摩擦的声音。当沈墨墨又一次抬头的时候她看见了一张正在拼命忍耐感情的脸庞。她想也是,自己和邵止岐是初次见面,她肯定没有办法当着我的面哭出来。可是很不凑巧,做模特就是要被一直看着的。所以哪怕邵止岐此刻的心情已经激烈到无法忍受,在沈墨墨的经验里,露出这种表情的模特最后还是会哭出来的。
然而在后来的数十分钟中,她眼睁睁看见邵止岐成为了那唯一一个例外。
她每隔三十秒深呼吸,吐气,抓着手机的手指在飞快打字滑动,大拇指在作刻板动作一样抚摸右手的虎口,蹙起的眉头最终慢慢平复,所有外露的感情尽数收了回去,像被吸进了一个黑洞般。
确实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人。
沈墨墨这么想,但这句话已经有了另一种含义。
这样会藏的人。
她不得不去想顾晓夏和她说的一些信息。她说这个人喜欢了苏昕三年。沈墨墨一开始才不相信。拜托,那是苏昕诶!苏昕怎么可能没发现啊。所以她一直跟顾晓夏说你绝对是认错人了,那个叫勺子的网友喜欢的绝对不是苏昕。
顾晓夏好几天后才回了她一句很突然的:万一是因为,她很会藏呢?
沈墨墨仍然很难想象到会有那么一个人存在。但此时此刻她信了。不能更信了。在笔下画出的那个形象也添上了一丝距离感‐‐似乎永远也找不出这个人的真实,除非她主动说。沈墨墨产生了这种想法。
而这时,邵止岐主动说:&ldo;可我们不像。&rdo;
她锁上手机,把它放回口袋里。
&ldo;沈老师,我工作不是为了达成人生中的某一个目标,或者是为了证明什么,得到谁的承认。我没有那样的想法,也不会有。我工作是为了逃避,这样就可以不去想任何有关苏昕的事了。&rdo;
邵止岐说出这话,突然抬起头,用力皱眉,争取不让因为吐露实情而疯狂分泌的泪水掉落下来。
她哑着嗓子断断续续地说:&ldo;我……我以为是这几天才开始的。但我才发现原来我这两个月来一直都在这么干。&rdo;
她眼神来到沈墨墨身上,带着一丝哀求:&ldo;能允许我隐瞒一些细节吗,沈老师?我知道的,顾晓夏一定把我的事都告诉你了。你对我的感情知根知底。但我还是没办法把这些东西全都说给一个陌生人听。&rdo;
沈墨墨不可能拒绝。她点头说好,又说:&ldo;我来这里就是为了帮你的。顾晓夏是和我说过,无论什么你都习惯一个人消化,之前也没有谈过恋爱,我‐‐我最能理解了。不和谁讲出来的话,心里的情绪就会变成一滩烂泥。有时候说一点出来都会好很多。&rdo;
邵止岐小声说「那就好」。她终于肯低头了,泪水于是就掉下来。说起来她明明这样爱哭,苏昕不在的时候她却根本不会想起来要哭。就像是忘记了人有哭泣这个功能一样。
沈墨墨的笔不停。画画本是为了当借口,但现在她却真的得到了一种刺激。擅于隐藏的邵止岐如果藏不住了。那么她爆发出来的情绪足以淹没敏感的沈墨墨。她画的时候邵止岐一直在说。她说她这两个月来之所以能像往常一样勤奋工作,全都是因为她怕自己一停下来就会去想:
苏昕为什么还没有来找我?
因为我很听话,也因为苏昕从不食言。所以她要我等她,那么我就只能等。在公司里等,车里等,在家里等,在床上等。我只能等。等着等着就一定会生出这样难过的心情,等着等着就一定会忍不住想:
她是不是不要我了。
是因为这样我才在错误的时间做了错误的事。但我不是故意的,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