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对。
如果是那样的话,还差一个人。
苏昕沉默着拿出手机,她拨出一个电话放在耳畔等待。就在这时她发现所有人都安静下来看着她,脸上很古怪。
看我干嘛。
不知道电话何时接通,她用口型问。
这群人立刻跟拨浪鼓儿似的摇头,但每个人心里都在想:
喝多了打电话……你谁?
你是苏昕吗?
她们记忆中的苏昕从来都是那个清醒到最后,把所有人都送回去,负责打理好一切的理智怪物。
但现在那只怪物似乎也终于累了,未上妆的脸颊微红疲惫,发丝有些凌乱地挡住浮起水色的眼眸,任谁看都有些不安的样子。
绝对是喝醉了。
每个人又这么想。
只有沈墨墨注意到她把那只伯恩山玩偶抱在了怀里,空着的另只手在摸狗的脑袋,非常顺手。
然后电话终于接通,每个人都下意识屏息想知道对面是谁,苏昕张嘴,她想喊一个名字。但当着这么多人面她居然感到了一丝羞意。就像是回到了那个和某人手牵手的早上。
根本不像自己。
所以她最后也没喊,就是哑着嗓子说了个地址‐‐是这里的地址。她说完停顿了下,接着说:&ldo;你过来。&rdo;
几秒后她扬眉,语气不爽:&ldo;什么工作这么要紧?有我‐‐&rdo;
有我要紧吗。
所有人都觉得除了这句以外苏昕不可能说别的。可那是苏昕。苏昕不可能说出这种话。所以她最后语气一转:&ldo;知道了。没事,我理解。这是你分内的事,你当然得做好。&rdo;
她语气听起来又正常了,就好像酒劲儿已过,她只是短暂醉了几秒。但在挂电话前苏昕还是以其他人听不到的音量轻轻地问了一句:&ldo;邵止岐,你没有忘记什么事吗。&rdo;
‐‐比如来接我,比如带着你每年都会送我的小蛋糕过来,给我过生日。比如送我一份真正的生日礼物,我现在想要了,这次不会拒收的。
但她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因为对方说,应该是没有的。所以她只是说:&ldo;这样。那你去忙吧,不打扰你。&rdo;
就好像对掉了往日的位置。也许是报应,苏昕想。以前忙于工作的人是自己,把事业优先于一切的人也是自己。谁能想到有一天她苏昕也会被人如此推开,以至于无从反驳。只能说她活该。
苏昕挂掉电话后停顿半秒,她察觉到了周围的视线。于是很快扬起一个无事发生的笑容对说:&ldo;本来想叫下属开车来接我们回去的,看来还是得找代驾‐‐不是说好留一个人不喝吗,小周,你怎么回事?&rdo;
苏昕立刻转移了话题,一开始有些生硬。但她很快就熟练地抛出点饵料,把大家的注意力引到别处,于是包厢里又渐渐恢复了嘈杂。
只有沈墨墨察觉到了什么,因为她有一种直觉性的敏锐。苏昕的心情很明显不一样了。变得有些消沉,甚至到了难过的地步,可能是因为酒精。
能察觉到这点也因为沈墨墨知道在场谁都不清楚的事,是顾晓夏告诉她的。再加上她还坐在苏昕旁边,不小心听见了苏昕最后说的那两句话。所以她好像能猜到发生了什么,只不过任何不敢确信。
毕竟那可是苏昕哎。
沈墨墨皱眉看着苏昕不停喝下一杯又一杯酒,盯着那只在她怀里被搂到几乎变形的伯恩山。看着那只狗,沈墨墨下定一个决心,把「邵止岐」这个名字记在了心里。
这场气氛轻松的生日宴凌晨一点时才结束。大家好久没聚,嗓子都说哑了,纷纷说明明年轻时准能熬个通宵,现在凌晨一点就已经是极限了。苏昕也附和一句揉脸说这恐怕是她几年来喝得最多的一次。
尽管如此她还是记得提前叫来几辆车,好把人都送回家或者酒店。礼物的话暂存在酒店这里,明天来取。她只抱着那只伯恩山坐其中一辆车走,途径自家小区时先下了车,和朋友们道别后就对着车窗摆手,见车远去了她才往前走,步伐有些摇晃。
进小区后她没能撑到家里。不是身体上的难受,是从机场开始的郁闷化作一团污泥塞在她心口‐‐是,她承认,她那个时候就没有释然。怎么可能释然。
苏昕走进楼下的儿童游乐区,坐在蓝色的滑梯上,缓缓缩起双腿,抱着那只玩偶,抱起膝盖。她理智上在想自己为什么半夜三更坐在这种地方不赶紧回去休息调整时差,这地方很脏的,你为什么要坐下?站起来啊,苏昕。
实际上她做的事是从包里拿出一个记事本,记事本是新换的,上一本已经写满,塞在行李箱深处了。她翻开第一页,那上面已经密密麻麻写了些默认事项,就比如那句:可预测,稳定,有用,达标。她对理想伴侣的铁则,是她依照惯性下意识写的。
此刻苏昕眯起眼睛,有意识地拿出笔,把记事本摊开来放在伯恩山的毛绒脑袋上,很用力地狠狠划掉这行她从小写到大的句子。她划了好多下,几乎填黑了那行字所在的位置,最后吐出口气,看了眼手机:没有新消息。
明明已经是1号,明明都凌晨一点了。
苏昕揉揉干涩的眼睛,有点模糊了,是喝太多才视线模糊。她埋头写字,还是很用力,手指捏得泛白。这时她又抿唇吸了下鼻子,是夜里降温才吸的鼻子。最后她写完了,就把笔收好,向后躺在滑梯上,两只手抓住记事本举起来遮住天空,她眯起眼睛去辨认黑暗中自己刚写下的那一行被水晕开的字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