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不敢。”沈惊澜如此回答。
“你有什么不敢的?”皇帝斥道,“你对朕的处置不满,究竟还想如何?”
沈惊澜没有说话。
站在她面前,气质斐然、长身玉立的天子自有天威,好像从她面上的沉色里看出了她的盘算,过了片刻,又道,“朕已让胡蒙降了两级,训斥过他,你莫不是还想要他的性命?”
明明并不着红衣、但此刻眼底仍带着血色的岐王,却好像残阳血照,声音里含着一丝沙哑,开口道,“陛下是觉得,他不该以命抵命?”
沈景明指着她的手抖了下。
“沈惊澜!”
但在他的雷霆之怒下,岐王并未闭嘴,而是继续道,“大衹王已年老,听闻身体欠佳、常居王庭不出,如此贪生怕死,在草原上怕是活不久了,贵霜是他手底下最骁勇善战的女儿,若是让她走出永安,便是放虎归山。”
“——你还想为一己之私,撕毁两国和盟?!”
在沈景明又惊又怒的声音里,沈惊澜扯了下唇角。
“臣肺腑之言。”
“住口!”
沈景明勃然大怒,“扶摇!自今日起,无朕旨意,岐王府不准一只鸟出入,如有违者!拿你是问!”
跪在他面前的女人垂下眼帘,唇上的笑意消失。
却浸入了眼底。
所有人都将她此时的话语当作是痛失所爱之后的发疯。
可她却已经借此看出了沈景明的态度,父皇将江山交给二哥,看来是个错误的决定。
他守不住沈家打下的江山。
大宗是想二世而亡吗?
……
乌木棺椁里放了许多避免尸体腐坏的香料。
后来这些香料也浸染上岐王的衣衫,府中下人偶然经过都能闻到,但大家谁都不敢去猜去想晚上岐王究竟睡在何处。
岐王侧妃死后第五日,胡蒙醉酒跌入西城城郊沟渠里,淹死了。
第七日,大衹人提前离开永安城、与大宗使臣一道往边陲和谈的城市而去,同行浩浩荡荡,但他们前脚刚走,之后落脚的使馆别庄就遭了大火,所幸没有伤及周围的房邻无辜。
所有人都知晓岐王侧妃已死的事情,但因为府邸被封,无人能前往吊唁。这让她如同到来时那般,婚礼荒唐且冷清,没有正经的洞房仪式,也没有宴请宾客,于是走的时候便也如此。
显得这桩婚事从头到尾都如同笑话。
可笑话的结尾,却也是她生命的尽头。
民间皆叹岐王深情,但朝臣却都吓坏了——
听见岐王请将叶氏的棺椁送回江宁的时候,他们都觉得,以岐王这股疯劲儿,指不定会为了给叶氏报仇,跟大衹人新仇旧账一起算,毕竟叶氏和大衹牵扯在先,招惹祸事在后,而岐王本就恨大衹人入骨。
那和谈怎么办?
许多臣子纷纷上表,话里话外都是请皇帝不要放她离开永安,并且加强对随行和谈使臣队伍的护卫,以免岐王破坏和谈。
而从前就亲近岐王的武将们心中则十分悲戚,似乎从她身上看到兔死狐悲、鸟尽弓藏的自己的下场,虽然岐王密令他们不必参与此事,还是有真性情的忍不住的,替岐王陈情,恳请皇帝同意她的奏请。
沈景明头疼。
他想到沈惊澜那股执拗的疯劲,感觉到了另一种棘手,还没等想出办法,雍国公就递了牌子入宫,君臣相谈一个时辰之后,雍国公带着一道旨意走了。
同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