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先生仰头喝干了一盅回沙茅酒,才捋了捋下颚稀疏的胡须说:“我听明白了,夏警长,您说的纸人自燃这事儿其实并不稀奇。早年间走江湖用这种招数的可不少。比如变戏法的还有那些个驱魔摆场面的法师都会,最早用的是硫磺和硝石,这种法子传了好多年啦!可有两个细节不符合您说的纸人燃烧,第一是硫磺和硝石都有味道,烧完了那味儿钻鼻子。还有一个就是,硫磺和硝石刚起火时是爆燃,会有火球,大夜里的就更明显了。我刚才细琢磨了一下,现在有的年轻道士摆场面会用上两样新东西,西药店里就能淘换到。这两样东西碰一块儿,就能瞬间起火。一样是酒精,药店叫……乙醇,还有一样儿叫叫……叫高什么来着,特古怪一名儿,好像带着盔甲什么的……”
“高?……高锰酸钾吗?”夏风朗接茬儿道。
“对对对,唉,老了,新名词儿都记不住了。这还是一看风水的行里人闲聊时说的,这两样儿东西兹要是撞见,一准起火,还有一好处就是刚起火时不会爆燃,火势好控制……我觉着要是有人装神弄鬼,晚上玩火儿吓唬人,这两样儿就靠谱。纸人身上有一样儿就成,另一样控制在人手里,一泼一洒就齐活,翻墙跑都来得及。”邱道青为夏风朗把酒斟满又继续说道:“夏警长,虽说这详细案情我不方便打听,可就着您透漏的这点信息,我还真有个想法,就是……能用扎纸活儿捣鬼的人,应该是个新派人物,或者说是个不信老礼儿的人,还有一个可能就是……指着这行手艺吃饭的人,在他们眼里,那东西也就是营生货品。要是打心眼儿里信服这个的人,应该不会用这种东西,拿什么吓唬人不成啊!何必给别人添堵,自己个儿心里也闹个不舒服呢?”
夏风朗点点头,琢磨了一会儿才说:“倒是有您这么一说,而且要是让那两个纸人自燃用到的真是高锰酸钾和乙醇,做这事儿的是年轻人的面儿就大了。”
“头儿,我也一直琢磨这事儿来着,您说捣鬼这人还用这么费劲吗?把纸人放到窗子底下,然后敲窗,再用火柴点着不就成了嘛!”吴清闲在一旁皱着眉头说。
“从荀贵和提供的细节上来分析,捣鬼的人应该是和纸人有一段距离的。因为做这事儿的人肯定心虚,趁着黑把纸人放到窗根底下,敲完窗就得赶紧跑,听屋子里有动静了,才能让纸人着起来,要想掌握这个火候儿,他可不敢蹲窗根底下,万一里边开灯呢?或者人家就豁出去了,直接闯出来,他一定把这些可能性都要考虑进去的,所在的位置必须能攻能守更能退。”
“哟,您这么一说,我可有点明白了……”吴清闲看看四周又说:“第一次着火是荀老太爷头七那天,荀贵和没住在自己屋里,跟他弟弟房里临时住了一宿,那小子说是去了天津,可当时在哪儿也没人知道,会不会是他干的呢!”
夏风朗笑了笑说:“成,你小子别看毛毛愣愣的,脑子可够用。但还有一个问题,四姨太住的是内宅,可都是女眷,还没成家的荀贵川大半夜可进不去……”
“这倒是,还得琢磨琢磨。”
“所以咱们下午得把郑茂他们带回去的笔录仔细汇总起来,说不定就能找出线索来。还有啊,琢磨事儿得学会拐弯儿,其实刚才那个问题特容易。如果捣鬼的人真是荀贵川,他有的是办法半夜摸到内宅里边去,而且还能神不知鬼不觉。但现在我觉着是他的可能性,不大!”
吴清闲早就习惯了警长说话两头堵的风格,皱着眉头在旁边冥思苦想起来。几个人又聊了半天,看看都吃饱喝得了,夏风朗把钱塞给吴清闲,又交代了几句才让他去算账。
过了能有十来分钟,吴清闲才回来,低声跟夏风朗说了几句。
“成……那把邱先生和肖老板送回去,咱们回警队,要是顺利的话,案子在这一两天就能见亮儿,我倒要看看这弄鬼的到底是不是杀人的!”听完吴清闲的话,夏风朗马上就来了劲头儿。
把邱先生和肖无言各自送回去以后,夏风朗开着车又奔了“敬记扎纸铺”。这次特意到庆和堂吃饭,其实最主要的目的就是,他想探寻一下这个有名的大饭庄从上到下都是一个什么样的做派。最近从西洋侦探学那些书里他又看了一招,叫“心理侧写”。挺高深的一门新学。说简单点就是从其他方面——比如房间摆设衣着穿戴等等——来分析主人性格以及喜好习惯。
结果从庆和堂的各个方面来看,光是跑堂伙计那个利落热情的劲头,就能看得出来,荀贵和的管理还是有方的,他放到这里边的心血可少不了。吴清闲出去结账那会儿,特意按照夏风郎的嘱咐,在前后转悠了一圈儿一扫听,发现这么大一饭庄子,没有掌柜的,小事儿都是账房里的人操心,真正的掌柜和东家,都是荀贵和一人儿担着。
“要是这么看,荀东家可没多少心思干别的,一大家子和两处饭庄,就够他忙的。可反过来想,这家里别的人可就闲的慌了,有的是闲工夫算计些个乱七八槽的事儿。”夏风朗边开车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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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个宅门呀,没有几个省心的,都是一个‘利’字给闹的……”吴清闲咂咂嘴儿说。“诶,头儿,您这不是往局里开呀!咱这是奔哪儿?”
“我得把你放到‘敬记’去,你跟那儿守着……特别要注意陆掌柜那个小徒弟,长得挺清秀那个年轻人,你是没注意,上午我盯着他看了半天,觉着那小伙子不是个善茬儿,而且当时着火那会儿就是他在铺面里看着……”
“您是怀疑他跟荀宅里的案子有关吗?”吴清闲一下来了精神儿。
“不好说,心里总有那么一种预感。荀家办白事,在‘敬记’定的纸活,然后出了事情,怎么就那么巧,扎纸铺也来了一把子天火呢?再有一个,那俩趴窗的纸人总得有出处吧!正常的话咱们现在就得去别的扎纸铺排查,可现在我估摸着对方是心虚的表现,把铺子里的成品都烧了,万一警察带着荀家人过来查看那些纸活,起码暂时是没有比对的。这种心虚的表现只有内行人才有,也只有扎罩子行里的人才能看出来是谁家的手艺,这心一虚就觉着谁都能看得出来了。所以,你先跟那儿盯着,要是那真有狐狸,早晚都藏不住尾巴!”
“得嘞,听您这么一说也是,做的越多破绽就越多。要是按照您刚才说的那个犯罪侧写的说法,这犯案的人应该是个年轻人,胆子大但谨慎,而且没有犯罪经验……”
“呦嚯,你也学过西洋那套东西?”
“嗨,早前看过几本翻译过来的闲书,这不得偷着进步嘛!多学点东西也能给您分忧不是!”
“成,不错,那就先跟那儿盯着,看看那小伙子有没有什么可疑的举动。”
“得嘞,盯窝子这活儿您交给我就放心吧!”
回到局里,郑茂刚把笔录整理得了,正坐在长条椅子上喝茶抽烟等着他哪。夏风朗刚坐稳当,吴婷玉就敲门进来了,手里拿着厚厚一沓子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