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楮作为主力前锋十日内连克三城,如今已逼近辽阳。而黑旗却从三个方向将赤旗围在垓心:一是榆关的契丹援兵,虽兵力不多却是能征惯战的精锐;二是康王及元琥带的兵,竟一口气夺了清源、柳河两地,一支据守柳河压制通化及江源,一支却径自往辽阳奔去。三则是辽阳的守军。与此同时,代表中原朝廷的黄旗龟缩在榆关外,幽蓟节度使赵德钧这个坑货见两方开打,居然没有一点儿像样的动静。而丹东的白山部驻军及白山本部兵马,好像也是按兵不动的状态。
于是,她怒火中烧地指指三个小白旗,道:“所以,是叫将军一个人冲锋陷阵,咱们在家孵蛋是吗?”
“其实不告诉郡主是怕郡主劳心劳神,既然郡主这么忧心军务,属下只得据实以报了。”杨安国看见她生气,只得臊眉耷眼地说,“这是怀化将军的意思,只待将军克了辽阳,咱们便以合围之势攻击契丹人——”
她摇摇头,揉着太阳问道:“若是到了那时,丹东能出多少人?江源那些守军还要照顾一窝子老弱病残的流民,如何应对元琥的兵马?您手下还剩两千兵,哪怕派出去一千呢,赶到前方只怕黄花菜都凉了。”
大家都明白:今冬与契丹人这一战是必然的,且攸关生死荣辱,只有先下手为强、占了先机才有胜利的希望。只是,夭夭捂了捂胸口,想起老赵临走时的模样,心突然剧烈地疼了起来。汤泉内,雾气薄笼,无人注意到她的异状。夭夭定了定神,从怀中掏出老赵的名牌儿,摩挲了几下上面的文字,心中暗道:“我必不会让你身陷险境的。”
“别管她,你们郡主必是在想男人呢!”小四的声音清凌凌地传到耳边。
夭夭思绪渐回,看见云罗伸手捂住小四的嘴,不叫她再说话,忍不住笑着嗔道:“你是个无情的,我可不如你洒脱。”
“你快下来吧,时候也不早了,咱们洗洗好睡。”小四游到岸边,朝夭夭招一招手,嫣然一笑。看着她袅袅走来,素色纱裙飘落于地,露出一双纤细白嫩的腿来,人则如含苞待放的一朵广玉兰,鲜美生动。小四忍不住啧啧叹道:“你家将军真是好艳福,连我看了都心动呢。”一语未完,逗得众少女乐作一团。夭夭下了水,独留杨阿嬷在岸上照应。
“看我不撕了你的嘴。”夭夭踩着水扑了上去。
因水里人多,且又都是年轻的姑娘,大家聚在一起兴致颇高,小四也顾不得泉水里有阴阳的问题了,只笑嘻嘻地与小梅、小桃你抓我、我捏你的玩在一起。云罗、玉纾也陆续下了水照管夭夭。杨阿嬷勤勤恳恳地看顾着大家,一会儿叫这个小声些,一会儿又担心哪个别呛了水,竟比水里的人还忙许多。夭夭暂时忘了愁闷,也大说大笑起来,“我们这样,倒像是话本子里的蜘蛛精呢!只是那蜘蛛精是七个人,咱们是六个。阿嬷下来,人就全了!”边说便游到岸边去唤。
杨阿嬷忙摆摆手后退,似被吓着了,连连婉拒:“老婆子身上脏,不去不去!”
正闹得不可开交,忽听书房处回事的金铃铛响了三响,小四皱皱眉,面上隐见不悦之色,鼓了鼓嘴,道:“真扫兴。”
“这个时候来人,想必是族中有急事儿。阿嬷,玉纾,快、快、快与我拿衣服来。”夭夭水淋淋地爬上岸,不好意思道,“你们继续玩儿吧,只是小声些;外头多半是周斌他们,听见了总有不妥。”夭夭趿着一双软底绣鞋,拢一拢散开的湿发步入书房,见是周斌与张弥二人等在书房内,便问:“有什么事儿吗?你们自己寻个杌子,随意坐着回话吧。”
周斌见她秀发如漆样拖在脑后,绢衣素裹,身姿袅袅如小狐一般,正贪看时,她倏然一转便隐在屏风后。
他盯着那轮廓,一瞬间胸内激荡喉间焦渴无比,意识到自己失了态,忙掩饰着咳了一声,不好意思道:“扰了郡主雅兴,只是观日岭守将林守成来报,苍山方向似有异动,只怕今夜东海女真又会来骚扰。杨将军已经得到消息,安排御敌去了。叫属下禀告郡主,若是晚间北边有些动静,请郡主莫要惊慌。”
“这十几天,东海女真也不是第一次来了,我在北面山里布置了不少暗器、陷阱,可都是些要命的机关;他们只怕是能来得,却回不得。”夭夭趴在桌子上一手支颐,一边朝周斌、张弥笑道,“这是小事,可还有别的事儿吗?若没有,便退下吧。”
夭夭等了一会儿,见周斌、张弥都沉默着不说话,便站起来,认真道:“正厅里的沙盘你们也见了,如今情势并不好,周将军若有什么高见,不放明言。”
“今日咱们去江源,探听到东海女真也时不时地前来骚扰,也不恋战,一两日便来一回——而观日岭西边的山林里亦有斥候行走的痕迹,且十日有五日都能发现女真人的尸首。”周斌语带隐忧,只慎重分析道,“方才我与张弥及褚一隆商议着去看沙盘,总觉得事情并不简单。东海女真一向与东丹人有勾连,如今我们白山部一心只防备着契丹人,只怕会给他们以可乘之机。如今西北的防御甚是周全,南边是高丽,东边则是大海,若是东海女真在西北做疑兵,掩盖了真正的意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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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丽人有意和咱们交好,属下和周大哥商议后,觉得不如借他们的力,防守海上。”张弥站了起来,大胆建议道。
“东海女真只是一个没落部族,值得咱们如此大费周章吗?”夭夭在屏风后踱着步,一想到要和高丽王那个中年大叔虚与委蛇,只觉浑身不自在。
“阿夭,可别小看他们。”小四不知道何时闪身进来,捉住她语气激愤道,“你不是问我安木图去哪儿了吗?我告诉你,他就是被东海女真人捉去了;若不是他引开那些野蛮人,我多半也是死路一条。既然敌人都欺负到眼前来了,你怎么还这么畏首畏尾的,不敢决断呢?”
周斌和张弥冷不防见她闯进书房,也不敢拦,只面面相觑装没看见。
“咱们在江源大营不是说过吗,急事缓办,这事儿得等我理顺了关节,再和杨叔叔商议后才能定,对东海女真动手的事儿,关系着我们白山的安危,我不能为了和你的情谊一意孤行。”夭夭挣开她急切的手。小四有点失落,惶然笑道:“你还记得在雪山时,你为了找你家将军,把我们完颜部的勇士带进山里的事儿吗?”
夭夭听她提起往事,怄得红了脸,狠心道:“不行。我不会借兵给你。安木图大哥如今已失踪了半月有余,到现在还没有消息,只怕九死一生,只好看他的造化。我的卫士虽是精锐,但却不是给你报私仇用的。至于杨叔叔手下的军将,若是轻出,白山数万族众的安全谁来负责呢?”
“哼——”廷莪见她冷心冷面不肯妥协,一灰心便落泪跑了出来。
周斌见小四一阵风似的从屏风内跑了出来,轻车熟路直奔夭夭的卧室;怔了半晌,才小心翼翼说道:“其实,东海女真这块疥癣趁机除了也未尝不可。”
“我烦得很,明天再议。”夭夭愁得直挠头,这小四像个哄不好的女朋友,必须千依百顺才能遂了她的心意。周斌、张弥便一同起身要走,被夭夭不耐烦地叫住,问道:“一般东海女真的战俘都是怎么处理的?”
“或杀掉,或在军中服苦役。”周斌答道。
“从今日起,外头的战俘一概不许杀,叫他们活着。饿了给饭,伤了给治。只是轻易不许放归。”夭夭揉了揉一阵阵刺痛的太阳穴,有气无力地吩咐,“你们回吧。”
“郡主保重。”周斌与张弥朝上行了个礼,一前一后退了出去。
“嗯。”夭夭返身归坐,趴在桌子上直喘气儿,屁股下的白虎皮一点儿暖意也没有,这还是只青壮母老虎的皮,谁料上面坐着的却是个举棋不定的毛丫头;实在有些暴殄天物。
又不敢回去,廷莪许是正把她的大床霸占着。“云罗,我要酒!”夭夭卑微地嚎了一嗓子。
次日清晨,未及辰时,二人正睡得好,突然传来一声巨大而沉闷的爆炸声,山似乎也随之抖了一抖,廷莪惊醒腾地坐起身来,死命地推夭夭起来,一边急声问“是什么”。夭夭翻了个身,闭着眼睛没好气地答:“是将作局的工匠师傅们在验火器,离咱们这儿远着呢;快睡吧。”
廷莪看着睡得像小猪一样的夭夭,无奈下了床自行梳洗。
休养了半日一夜,脸上的伤退了些,气色肉眼可见地好了。小梅、小桃轻手轻脚地进来伺候她上妆,扑了粉将细小的伤痕盖住,腮上额上揉了些香露,再抹了些胭脂便停了手。玉纾捧了几身衣服上来,小四挑了一身正红色云蒸霞蔚的紧腰广袖衣裙穿上,又穿了一件短袖夹绵绣花褙子,匆匆照照镜子便要出门。
夭夭从帐子内软绵绵伸出一根倔强的手指:“叫几个人跟着她。”
小四一笑:“你这懒丫头,别管我了,快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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